好说歹说哄着圆脸小护士给自己包扎好，简钱钱拄着拐杖乐颠颠地回了病房，来霖州前，她那个只爱鼓捣红薯土豆的妈来车站送她，给她包了两个烤土豆外加一句话——咱是乡下人，难免被人看不起，遇事别往心里去，多赔笑脸少受气，实在说难听了就当他是狗放屁。
妈的话她就听了一半，真要有人把她逼急了她也是要反击的。
不知不觉间，走廊的形状渐渐变了模样，窗棂成了木条的，监控仪器发出的声音不再是滴滴的而是汪、汪的一声，越传越远，而她也不再是站在霖州医院的骨科病房里，她的妈后背佝偻，正蹲在灶前给她烤着土豆，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妈抬起粗糙的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汗回过头，冲她咧嘴一笑：“饿了吧，土豆马上就好……”
妈的声音比她离家时苍老不少，让简钱钱忍不住想上前抱抱。
“妈妈我还要！”一声稚音瞬间把人拉回现实里，简钱钱怔怔地看着身边那扇门，门里，一个五岁上下的男孩坐在床上，两手使劲拍打着床，嘴巴张的大大的，下一秒，一颗剥光了皮的小土豆被塞进了男孩的嘴巴。
看着还挺香，简钱钱撑了撑拐杖，小心翼翼地往病房走。她想妈了，想回去看看，可她记得当初离家时的话，不做出点样子就不回去。
还是回去加油吧，东九里的人到现在都没一个联系她的，也是虐心。
琢磨着这条路行不通就改走别路的简钱钱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一点没注意到在她离开后不久那个圆脸小护士又追了过来。
“38床，38床你等等。”
简钱钱一时没习惯38床这个称呼，半天才回神，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她：“怎么了？”
“给我看看你的手。”小护士不由分说地拽过简钱钱那只伤手，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对她一使眼色：“赶紧回床上等我，我给你找了点药等下用上。”
风风火火地小护士说话间就要折回去，跑出去几步又停住，停了约莫半秒不到的时间，就又折了回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手上有伤再用拐不方便。”
简钱钱就这么在小护士的絮叨声里老佛爷般地被扶回了病房，直到躺在床上，人还跟做梦一样：难道因为自己那几声“漂亮姐姐”，小护士就给自己的服务提了档？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嘀咕的时候，小护士又冲了进来，除了一卷纱布，手里还攥着两瓶药水。
“那个亭子破的有点严重，我怕你碰到石板里的铁锈，等会儿有点疼，你忍着点儿。”
小护士哈着腰，两只胖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原本绑在简钱钱手上的纱布：“忍一下，马上就好。好了。”
好什么好啊！简钱钱被小护士手里那根棉棒摁地直翻白眼，几次差点不干了，可一瞧小护士边擦边哈气的认真样，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又回了肚子。
折腾了半天，小护士缠好最后一圈纱布，再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收手。
“行了，这只手暂时别沾水，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你也别哭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简钱钱泪眼汪汪，心说：哭是因为疼的！
夜晚的霖州安宁静谧，入秋了，风从江面吹来，带着咸湿气。
病房比白天还要安静，同屋住的两个老人都是本市人，病快好了就受不了医院，没等晚上就挨个让家人接回家去住。
简钱钱一个人靠在床上改策划案，眼睛一溜，看见了桌上的桃子。
她手一顿，掀开被子去够拐杖：她可没白受人恩惠的习惯，小护士这会儿应该还在护士站，今天是她值班。
说干就干的简钱钱伸脚下床，手一捞拿到了那个洗净的大桃，礼轻情意重，就用桃子表达对她的感谢吧。
说干就干，拐棍一点一点的出了房间。
护士站离她的房间不远，此刻灯光倾泻，落在地上两团人影。
简钱钱一手抓着桃琢磨着等下怎么说感谢的话，一抬头人吓了一跳，周展昭也在，还在和小护士说话。
鬼使神差的，她退到了一旁的墙角，伸出一只耳朵：总觉得他们说的事是和自己有关的。
事实证明，女人的知觉，十有八准。
屏息的第三秒，周展昭那低低的嗓音就钻进了她的耳朵：“你确定伤口都消毒了？”
“确定确定确定，我把皮都翻过来擦的，她的伤真没那么重，我都看了，你要不放心等下我再去给她换下药。虽然我们是骨科，可当初轮科时我也没少处理这种外伤，真的是小伤。你别那么质疑我的专业性好不？”
“小伤致命的案例在医学史上不是没有，而且你第一次给她上药时一心二用，边处理电话边给她上的药。”
“那是急诊来的电话，而且我技术……我错了。”
即便没亲见他和圆脸护士间的对话，简钱钱也完全想像地出小护士承认错误时那一脸冤枉的脸，她抬起手看着掌心合握处的蝴蝶结，心都在颤抖：就因为周展昭信不着小护士，她就又被掀了次肉皮，天啊……
就在她不知道该为周展昭的执着懊火还是该为他的关心感到温暖的时候，简钱钱就听见小护士又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刚才那个患者的问题那么刁钻，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跟他解释多久，听你说的那么专业你学过医？哪所医院的？那个女孩是你什么人，感觉不是男女朋友……”
八卦的开始往往意味着某种别有用心，难怪刚才下手那么狠，原来在这等着呢。简钱钱低头看眼手里的桃子，抬手就是一口，不报恩了，反正人家又不是冲她来的。
吭哧，又是一口。
这一口咬太大，一下咬到了桃核，就听牙齿嘎嘣一声，简钱钱的眼泪又出来了。
正琢磨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周展昭听见声音，人一怔，扔下小护士自己径直朝声源地走过去。
四目相对的那刻，简钱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在这干嘛呢？”
“……我给护士姐姐……”简钱钱看着手里那个已经被啃的奇形怪状的桃子，嗓子一掖：“我是来给护士姐姐送桃仁的，补脑。”
周展昭眉头一抽：那是核桃仁吧，还得是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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