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诊延医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几个老臣子才缓步走出。
一直守在阁外的七初,望着众人沉重脸色,心底咯噔一跳,只觉一颗心沉沉地落下去。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迟疑不定的眼光望着张钧祥。
张钧祥发须已有些发白,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对七初仍是执礼甚恭:“恕老臣直言,侯爷此病已缠绵入骨,药石无效,只怕已是、已是时日无多……”
七初只觉耳边一片轰鸣之声,浑身冷得发颤,腿上一软,就要跌落。
一双有力的胳膊迅速拉起了她,顾长青冷静的嗓音:“七初,镇定点,先别慌。”
七初拉着他,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她声音抖着:“顾长青,你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会救他对不对?”
“七初,他若无生念,谁也救不了他,你现在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要熬过这一关,就靠你了。”
七初在一片慌乱中心底顿然澄明,她握住了顾长青的手,咬着唇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七初寸步不移地守在他床前,萧容荒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方才缓缓转醒。
七初吻了吻他的脸颊,声音轻微得仿若午夜轮回一场美梦:“容荒,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萧容荒动了动手指,竟是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勉强地对她微微笑了下。
望着他清浅笑容,七初只平添再为人世之感。
他昏倒这次,仿若自己的心,都跟着他死了一回。
萧容荒醒来之后,精神还很是不济,一日中大半是在昏睡,睡得醒来,还是断断续续地咳。
他身子素来畏寒,这次病倒之后更加知冷,入冬以来采乐殿地热虽然烧得充足,七初还是让丫头在房中添了几个暖炉,但饶是如此,萧容荒体内的深入肺腑的寒气发作起来,人还是整夜整夜地咳嗽。
七初只在清晨他偶尔安睡的几个时辰,走出采乐殿,眺望凝翠湖环绕的树木苍郁如深海。
天地一片空茫,她站在阑干前,满怀心事地寂默。
璎珞行宫早已戒严,通往行宫的山道上车马都被严格检查方可通行,远处蜿蜒的宫道上,一辆红木马车奔驰而来。
这段日子以来,药寿房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来,顾长青在他日常用药上分外小心谨慎,益气养血的补品,却用得非常奢侈。
膳房随时炖着千年的白玉灵芝,咳得厉害了就用参茶暖着身子,只为了续住他虚弱的血气。
七初日日夜夜在暖阁陪着他,温柔妥帖含笑如常。
她眼见着他病势一日重过一日,咳得彷佛肺腑都要呕出,冰雪一般的容颜毫无生气,整个人消瘦枯寂下去。
却只能在他昏睡过去时,才敢悄悄地任由自己握住他骨瘦苍白的手落下泪水,心底却难忍的慌,大片大片地蔓延。
萧容荒卧床静养,一直到小雪过后才勉强能下地,但走不了几步,即心悸气短胸口发闷,七初每日守着他,是断断不允他出门的了。
“容荒,这一折是洛阳总号的高管事,因为塞北战事,今年茶铺和丝绸庄的行情不太好,但钱庄的经营尚可,茶铺结余十四万八千两银子,丝绸结余十万九百两,钱庄结余三十八五千万两,一共是六十三万三千九百两银子,依照皓月吩咐,拨出十五万两给城中仁心囿以及附属医馆用以看诊派药,一万两千两用于装修店铺,皓月托嘱余出五万两用于各地商铺阁中兄弟做年资,此事劳请公子爷定夺,最后盈余四十一万一千九百两呈送临凰总楼。”
七初念完,再看看那些数字,觉得头都大。
容姿素白淡静的男子坐起身子靠在堆得柔软的衾枕上,略微蹙了眉凝神听着七初的话,然后稍稍沉吟答:“将皓月所吩咐的五万两年资,增到六万两,盈余的不必送到京城来,直接送到北庭由寒星调度,储备些粮草棉衣给塞北边防的将士。”
七初坐在床边的一方案几前,一边应着他的话,一边伏在案前认真地写字。
她写了几行,抬起头望他,萧容荒已微微闭了眼靠在衾枕上养神。
她低头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工整写下,没敢出声打扰他。
时近年关,萧号各地的商铺钱庄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家业大事情繁杂,冷霜和皓月虽然过滤掉了大部分的日常琐碎的事务,但重大的决策,还是要问请萧容荒定夺。
他病稍稍好了点,精神容不得虚耗,七初本很是担心他太费神操劳,但心知他要做的事只怕拦不住,只好采取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方法。
七初遵着他的交代替他批复各地传来的文书。
七初本就是极为喜爱萧容荒的一手清丽风雅字迹,在北庭两人时常在书房耳鬓厮磨,她央他写字,她便常常以临摹他的字迹为乐事,虽说七初笔迹稍柔,但底下人皆知公子爷身子素来不好,有时病了腕力不济也是常事,如此下来,七初模仿他的字体,久了竟有七八分相像,便替他处理了大部分的公文。
“嗯,写好了?”七初正握着笔出神,身边传来他淡柔的嗓音。
七初笑笑:“嗯。”
将笔搁到了笔洗中,她将手中的文书叠起,看到萧容荒掩唇低咳,眉目之中倦色重了几分。
七初站起帮他把落在肩头的暖裘重新拉好,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他病中气色不好,更经不起劳累,忙了一个早上,原本血色淡漠的唇都染了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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