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刘备神态温和道：“是我考虑不周，怠慢了夫人，既然夫人已歇下，那就不要再打扰她了。”
“恭送刘皇叔。”冬歌颔首行礼，送刘备出去，随后回到房中，撩开垂地的红罗喜帐，果然见孙尚香其实已经醒了，靠坐在软榻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在烛火的笼罩下，瞧不出一丝情绪。
冬歌想到方才刘备近乎逃离的背影，皱眉问道：“郡主，这样真的合适吗？毕竟你和刘皇叔才刚刚成婚……”
孙尚香垂着眼没做声，好一会才淡淡开口，“戏演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她答应孙权嫁给刘备，可没答应要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哪怕是装出恩爱的模样，她也做不来。
冬歌担心道：“可是郡主第一天来就如此，若是传出去，刘皇叔的部下恐怕会议论郡主……”
“他们想怎么说就任他们去说好了。”孙尚香满不在乎道，见冬歌还想再劝，忍不住斜睨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早知道就让你留在江东算了。”
本是一句随意的抱怨，冬歌却有些急了，“奴婢早就打定主意一辈子跟着郡主，郡主要是赶我走，我也没地可去，若是留在侯府，我这年纪还不出嫁，肯定立马会被随便配给哪个兵士或仆役，若是遇人不淑，我这辈子就完了！”
“我就随口一说，你看你，怎么还急了？”孙尚香伸手拉过她坐到榻边，轻笑道：“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人，哪个男人敢欺负你？都不用我出手，枭姬营里随便哪个女兵都不会答应！”
“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嫁人了，只想跟着郡主、服侍郡主到老！”冬歌抹了抹眼角的泪，气闷道。
“话别说得那么死嘛，若你有了两情相悦的人，我会很高兴的送你出嫁。”说到此，孙尚香不由想到了自己，脸上笑意渐渐消散，双手抱膝，眼神失焦，轻声喃喃道：“我这一生不能完成的愿望，希望你能替我去实现。”
见孙尚香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冬歌搂住她宽慰道：“说句僭越的话，我年长郡主两岁，可以说是看着郡主长大的，郡主从不把我们这些侍女当奴婢看，在我心里，是把郡主当妹妹的。这段时日来看着郡主伤心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郡主和陆校尉对彼此一往情深，可是事已如此，过去的还是尽早放下吧。”
过去了……
孙尚香依靠在冬歌的肩头，心头涌上无尽的悲哀和怅然。
是啊，她和他，都已成为彼此的过去，既是过客，何必执着？
可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感情种子，经过这么多年的时光，早已在她心里盘踞成了一棵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若要连根拔起，必定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孙尚香苦涩一笑，喃喃自语般道：“或许哪天听到他娶妻生子、过得很好的消息时，我就能完全放下了吧。”
可那时郡主能拥有自己的幸福吗？
冬歌在心里默叹。
她想了想，还是试探问道：“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难道郡主和刘皇叔就这样一直相敬如宾地过下去？”
孙尚香闻言，眼神骤然转冷，“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政治联姻，能相敬如宾最好。不过我看，我和他连相敬如宾都维持不了多久。”
“怎么会呢？”冬歌道，“孙刘两家联姻固好，共同抗曹，刘皇叔怎敢薄待郡主、不对郡主好？”
孙尚香冷笑不语，如今刘备还没借到荆州，孙强而刘弱，只要她不做得太过分，刘备当然会处处忍让她，尊重她，努力维持表面的和睦。可一旦形势逆转，当他不再需要依附江东，甚至实力强过江东时，那时候，恐怕他连孙刘联盟都不会放进眼里，还会在乎她这个安插在身边的棋子？
她知道，那一天早晚都会到来，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费心去演戏，维持一个注定会破裂的联盟？
孙尚香重新躺回榻上，闭上眼，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他对我如何，我不在乎，反正我不打算和他演什么夫妻恩爱的戏码，我只想活得自在些，不想再去应付任何人。”
冬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也罢，郡主开心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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