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楼,刚刚在浴室沾到水的头发还有些湿意,被风一吹,凉飕飕黏在脸侧。
李东扬穿上裤子,站在窗口看她,她走到楼下,有如心电感应一样回头望向窗口。
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朝她挥了挥手。
狄然出了大门,身影消失在他视野,他在窗台倚了一会,她迟迟没有回来。
——
陆川站在合欢树下那颗怪石旁,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的地方。
他来很久了,只敢站在这里,看着第一次见她时身后的那棵开满绒花的合欢,望着远处的房子,却不敢靠近。
“你怎么在这?”狄然轻声问。
她眼睛瞥向侧面,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猜一定不会好看,昨晚到现在,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残忍,像把冷刀子,将他心捅出窟窿的同时,也在她心上剜。
她看上去冷静,是因为身体和心理上的障碍容不得她有心思体会其他情绪。
——所有曾经见他时的开心、惊喜和笑容满满,都被不适掩盖。
她想冷静下来和他说话,可逃避似乎是身体的本能,一见到他,就像心头压着一块重石,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放那个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那些忘不掉的记忆。
外卖小哥把餐盒递到她手上,李东扬订了很多吃的,沉甸甸一袋子,她费力拎着。
陆川接过袋子,他的手触碰到她手背的皮肤,她下意识松手。
“对不起。”她怔了半晌,忽然道歉,“我刚才不是故意打你。”
陆川站在她面前,宽阔的肩脊挡住午后灼热的太阳,落在她脸上只有头顶树叶的阴影。
他不说话,沉默的气氛让四周空气变得粘腻。
“你是来找我报仇吗?”狄然问,“我不动,你打回来吧。”
曾几何时,她也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和他说话。
她惹他生气以后想要和好,总是软绵绵抱着他:“我再也不敢了,你也骂我吧,骂回来以后就理理我。”
她明知道他不舍得打她骂她,却总是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
如果陆川没反应,她就会嬉皮笑脸地说:“你不骂我就是原谅我了。”
思绪被一阵悠远的鸟鸣打断,陆川抬起头,看到合欢树的枝干上落了一只乌鸦。
“你看我一眼。”他嗓子干得厉害,音质沙沙的。
“还想挨打吗?”狄然不安地捏着手指,忽然想起脖颈上有刚刚李东扬亲过的痕迹,她下意识伸手去捂,手抬到一半又黯着眼睛放下来了,任由那块吻痕暴露在陆川视线之中。
陆川走到她眼前:“为什么瞒着我?”
狄然蓦地愣在那里,她耳朵在某一瞬间失了音,身周一切刹那寂静。
她静了许久,怔怔说:“我没瞒你什么,你听说的事情是他们骗你的。”
“那你看我。”
狄然不说话了。
陆川拉住她,和她手腕接触的手不停颤抖:“我这些年变了很多,说不定……”
他的话卡在一半,没法将剩下的部分说出口。
狄然别过眼,嗓音软软糯糯:“不要闹了。”
“就一眼。”陆川固执。
他像个奔走在黑暗雨林里的孩子,紧紧攥着手里那只发光的蝴蝶,有一天光灭了,他却不肯甘心,想尽方法要找一个让蝴蝶重新恢复光亮和停在他指尖的机会。
陆川有些急躁,此时此刻的动作和仪态乱极了方寸,丝毫不像曾经那个稳重淡定的少年。
他扣住狄然的后脑逼她转头,一定要亲自确认才肯罢休:“看看我。”
狄然闭眼,他去拂她的眼皮:“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你要一直不看我?”
狄然避无可避,不能后退,头被固定着,也不能向左右逃跑。
她不愿意在陆川面前露出难堪的窘态,咬着牙向前将额头抵在他肩膀。
陆川一下子不动了,他像是不敢置信,黯然的眼睛亮了亮,犹豫着抬手轻轻搭在她后背的头发上。
在很多时候,狄然都懂短暂的示弱和讨好,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要将这一套用在陆川身上。
陆川感觉出她在颤抖,他用力按住她肩膀,顺着手掌心触感,那细微的抖动依旧生生不息像海潮一样从她身体深处反复翻涌至表面。
狄然声音模糊,渐渐哽咽:“我们没有一辈子了,你别逼我,好不好?”
陆川:“可以治好,我带你看医生。”
“治不好了。”狄然眼泪脱离眼眶,滴滴哒哒掉到脚下的沥青路上,“医生说了,我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陆川:“我戴口罩。”
“你不能戴一辈子。”
“我可以。”他像个偏执的病人,“我去整容。”
狄然:“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她脖子上的吻痕红得刺眼,陆川视线落过去,又偏过头,他鼻子口腔猛然泛上一股铁锈的血味,手臂下意识搂紧她的后背,怕她离开。
他咬着牙:“我没答应分手,我说过我会回来,谁准你和别人在一起的?”
狄然泪水止不住把他胸口的衣服湿透,她一边哭一边轻声道歉:“对不起。”
陆川的目光落在沥青路被太阳暴晒后裂开的缝隙间,缝隙中的泥土在太阳的炙烤下干涸皴裂,像他此刻的心脏,在他不想面对的事实里和她声泪俱下的言辞中,裂出道道清晰的纹路。
狄然一直在哭,声音渐渐变大,眼泪越流越多。
从前她那么跋扈骄傲,从来不肯示弱,可现在一见他就哭,陆川嗓子口涌起一股甜腥的味道,心脏一抽一搐,痛得下一秒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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