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
顾惜朝不是翻脸无情,杀了戚楼主无数兄弟,狠毒如豺狼的小人么?
可这个人的模样,张扬潇洒,文雅俊秀,倒像个学问卓绝的书生,哪点像顾惜朝?
而楼主对他的态度,又哪里像仇人?
“这品‘龙脑’来自洛阳?”
谦恭答道:“是。”
“菊以黄为正,而后芳香凛冽,‘龙脑’二者尽占,惜其意态不足。这花……枝纤叶少,想必改良过?”
余戈益发惊讶。
此花乃是取“都胜”之态,“龙脑”之色与香,耗时多年而成,即使懂花之人,见过也多半会认为是“都胜”,无一人能唤出其名。原来他不仅懂花,还精于此道?
“菊,花之江湖者。中色黄,金色白,与这金风细雨楼的杀伐之气倒相得益彰,恐怕世上再没有哪里的菊能比这里更艳。”
余戈闻言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人都说菊为花之君子,他偏要说是花之江湖,还说适合风雨楼,乍一听似是赞赏,细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叫人驳斥不是,附和更不是。
而顾惜朝也没打算同他探讨花与楼的关系,又问道:“据说你能让铁树开花?”
“是。”
“那么西域的‘朔望’之花,听过么?”
朔望——朔日初一,望日十五。传说此花为月光所化,朔日发芽,望日即开放,花朵妍丽,纯白如昙,异香可顺风飘扬千里。种子分红白两种,极寒极燥共生一枝,生于苗疆深山,罕有人知。这么问,是想考验风雨楼众的学识么?
余戈被激起好胜之心,迅速道:“花如莲,叶似剑,子若玛瑙,好湿热——此花不仅听过,只要有种子,还能种植。”
“好。”顾惜朝点头一笑,转换了话题,“昔年在忆红轩曾见过‘龙脑’,喜其芬芳叹其命运,竟致于流落风尘。今日一见,才知京城终究有适合它的地方,很好,甚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余戈听了也觉得好,
简直太好。
忆红轩是什么地方?
那是瓦子巷规模最大的秦楼,就如醉杏楼是小甜水巷最火的楚馆,逢迎卖笑,汇聚世间最多的苦痛和污秽,花朵若有知,也要叹息生不逢地。
不过这样丰神俊朗的人,居然也逛过“忆红轩”,未免……叫人感慨。
方回过神,见那人已独自朝象牙塔走了过去,至月牙门前停下,仰头看了许久,伫立,仿佛第二座象牙塔。
又折返回来。
“还真是把精锐调去红楼了——高层则全在青楼——今天若有敌人来袭,顷刻就能毁了白黄二楼,救援绝对不及。”
他说着扑杀风雨楼的计划,口气平淡欢快,也不在意旁人是不是在听,是不是听懂了,是不是心惊。
停了片刻,淡然笑道,“不过只毁楼,不杀他们,根本没有意义,这计划纯属无聊,不是吗?”
他在开玩笑?
可那迷离而严肃的目光中,又分毫没有玩笑的味道。
真的想毁灭风雨楼吗?
不可能是真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没道理把计划和盘告诉楼中人,即使那人只是个花匠。
况且他是楼主亲自带来的人,态度亲近得不容人怀疑。
这一定是玩笑。
——所以当余戈知道,自己的判断多么天真时,已经是十月十五,寒风方始凛冽,圆月温润如玉的半月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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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这几章写得很高兴,可能是除了开头3章,写得最顺的时候吧。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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