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他们联手!
什么证据,什么禁忌,什么命令——在死亡面前都是过眼云烟。
他还有可以依赖的东西,可以号令“黯然”的“销魂”。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复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踅起……
遥远遥远的江南,遥远遥远的大漠,遥远遥远的往昔岁月,
都是千里绝国。
场中人无一例外地看到了,是谁的叹息?
青色的小竹筒“喀”地一声落地,在血红的琉璃瓦上弹跳了几下,一种近似苦涩的香气蔓延开。
是不是毒药都有着令人沉醉的味道?还是这样叫人沉醉的味道,才能诱惑人沉沦下去,就像无力挣扎的溺水者,静静地躺在水底,绝望地看着头顶阳光?
透过水,再没有烈阳,毒辣都变成摇曳的温柔。
目视刹那间失去威胁的白色身影,任怨微笑道:“杀了戚少商。”
“杀了戚少商。”
顾惜朝的目光倏忽森然,复述着那句命令,话音才起,人已不在原地。
红光暴涨。
“轰”地一声,盘膝而坐的戚少商身侧,琉璃瓦纷纷倒飞而起,如一条须甲怒张的红龙横贯,二人存身处那块檐角立时坍塌。
几乎没有人看清。
他们只看到杨无邪的忧虑。
原来当顾惜朝说出“杀了”时,已纵身扑向戚少商,
“戚”
出刀,直取咽喉,刀光满盈,如将溢未溢之水,凄艳尤胜月光。
人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就是因为交锋时用长兵器比用短更占便宜。
他的刀比三尺青锋足足短了两尺七寸,惟以灵动取胜,凶险之下招式便更见飘忽。
“少”
月升,潮起。
戚少商抽剑相迎——
“一怒拔剑”。
以攻为守,正是他“一字剑法”中杀势最强的一招。
他真的是一怒拔剑。
怒剑如涛,自下而上漫卷,刹那,万千银马奔腾而出,
重现八月十五,
钱塘海潮。
剑怒,孤傲与生命摩擦出连太阳也黯淡的光辉。
涛狂,杀意从万钧压力下迸射而出。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二人一来一去,高山流水般清越,肃杀中竟透着难以言喻的优美。
这简直不是战斗,而是诗。
刀光剑影中的诗。
但,
戚少商的剑势却不攻来敌,反向任怨袭去。
“商。”
侧身,
中刀,直没至柄。
震鹤,仓皇而飞。
人群惊呼。
他居然拼着受顾惜朝一刀,避开要害,牺牲左肩以偷袭任怨!
顾惜朝抽刀,撤身,神情淡漠得近似空白,仿佛他刺中的不是戚少商的肩,而是一条龙的口,只要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吞噬。
血,
绽放,
红如花。
肩头一种空虚的痛楚。
戚少商便随着血光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
磐石般坚定,却孤独得令人不禁感到酸楚。
任怨跃上丁接侧楼,惊魂甫定,才笑道:“戚楼主,你莫不是还想抢解药?但是,现在就算拿到,也没用了。”
顾惜朝目光扫过任怨,回到戚少商身上,青天白日下,竟然隐约能看到青绿的光华流转,妖魅一般。
戚少商盯着任怨,移到卡在瓦楞中的小竹筒上,再转向天空,长叹。复垂眸,举剑,摇指八尺外白衣人的眉心,寒气凝止着冬日的冰。
顾惜朝右臂随意下垂,薄刃却如蝶翼翘起,指向对方心口。
不管戚少商如何移动,这柳叶般的小刀,都钉准了他的心口,仿佛一条摇曳不定而窥准猎物的蛇。
人们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顾惜朝手中并非一柄不足三寸的天空色小刀,而是一柄傲视霜雪的长剑。似乎他穿的也不是白衣,而是青青柳色新。
而戚少商的剑光中,满是询问,和孤寂。
他所问的,是天。
天意若何?
天意奈何?
天意何在?
人们只觉得,他那黑曜石般流丽的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寂寞。
刻骨铭心的寂寞。
他和他的剑,从没有这样寂寞过,寂寞得近乎绝望,寂寞得近乎执着。
风骤起,拂过血色琉璃,西北而来,恍惚有来自敌国的马嘶金鸣。
先动的,还是顾惜朝。
他已等不及,不能再等。
青意疾涨,如春光融化冬雪,一夜萌发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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