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吓死”的,当他是修罗恶煞嘛?
他一阵失语,到嘴边的关照搁了浅,索性顺水推舟恫吓她,“那绢布没洗干净,某人嘴巴被刺猬扎了,漏的药渍尽留在上头。”
对面缄默良久,足有他半根烟那么长,方才施施然应言,“……真的假的?”
沈读良都能想象到屏幕后那张或仓皇或欲泣的脸。
他得逞地轻笑,气定的口吻答,“真到不能再真。”
继而有意促狭,“差评要反馈照片吗?你的清洗业务过分差劲了吧。”
“……不用了,”小家伙脑筋难转,这个当上得毫无破绽,“那你要不寄过来吧,回头再帮你洗一遍。又或者,我送你条新的。”
倒算她良心未泯。
沈读良回,“不必。你搁心里记牢就行。毕竟我‘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
“……”
不多时,傅言删删写写后问:“那……您,还有什么指示嘛?”
她开始对他有PTSD了。
沈读良鼻间漏出丝笑,答:“没了。”
烟雾于空泛无垠的阒静中漫了开去。少顷,游弋的指针与十一点刻度重合,嗑嗒的一声入耳,他无由从脑海中捞出一句话发过去。
“其实有。指示你少熬夜……”
“努力三餐饭。”
仿佛这五个字,叫他窥见了闲云古刹、野鹤素茶,种种可具名为“烟火气”的物事。
*
次日沈读安醒酒加断片,不情不愿为自己的过失买了账,心里编排老大真是好小器。
翟斯佑将沈读良的命令稍加缀饰传达给他:换家更为经济的宾馆下榻,否则赁门面的事另寻高明。火上浇油了,把他气得即刻杀向M&G,半道上便发愿,回头就去老爷子那里参上一本。
那厢沈读良频频掐了他疯魔的来电,正忙着与迅科的经理磋议合作的事。
接头的是个广东佬,沈读良量体裁衣备了潮州茶招徕对方,收效甚佳,哄得人左一句“老细”,右一句“猴赛雷”,恨不能与他当场桃园三结义。
沈读良语言天赋尚可,原先留学时的室友便是香港人,耳濡目染过句把,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他呷了口茶,镜片洇上些雾,半见礼半生疏地笑问:“会唔会打麻雀啊?”
广东佬受宠若惊之极,会呀会呀,您要我陪您打咩?
闻得这个谄媚的“咩”字,沈总好险笑背过去。
勉力正色后,他架起腿懒散道:“好嘅啊。不过你睇我都请你食茶打麻雀啦,你有乜(什么)表示啊?”
一句点醒广东佬。
从方才到此刻,他沈总和颜与我得闲饮茶,一直不提合约金,原来搁这儿扮猪吃老虎呢!
不过讲道理,迅科那边报的价是有些没诚意了。堪堪起步的小作坊而已,规模和名声都犹待壮大,以卵击石吃了好多家互企的闭门羹,远兜远转才转到了M&G这里。吃了不少堑仍没长智,出手还是这么抠搜。
沈读良等对方表态的功夫,倾身向前,提起壶吊往茶盏内冲水。
残末儿于沸水里上下翻腾。
他兀自开口,“折腾来折腾去,攰唔攰(累不累)啊……”
广东佬讪笑,“冇计(没办法)啊,都嫌弃我们公司小嘛。”
沈读良佯作讶然地抬眸瞧他,“咦?我係在跟茶叶讲话啦。”
“……”
如是几番弯弯绕,广东佬终究招架不住,松口了,表态回公司就建议上级加码。
沈读良把手一摊,“好哇,这可係你讲的哦,我乜都没讲。”
广东佬噎语又悻悻然,公文包一抄就急言告辞了。
沈读良笑得,唇衔的烟始终对不上火苗。
眼见人走,翟斯佑领着沈读安入了里,后者屁股往办公桌上一掇,就是一阵疾风骤雨的呛咳。“老大……”他掩嘴,“我感冒了,您别吸烟。”
沈读良啪地甩上打火机防风盖,不咸不淡一句,“哦……感冒啦。”
“哈,您可真会装傻充愣,我感冒了还不是拜您所赐!倒春寒呢,给我开制冷,成心的吧!”
沈读良烟幕后的双眼眯瞪起来,“嗯,是成心的。我寻思脑子里的水热胀冷缩。”
“我去,你心肠真他妈毒。”沈读安狠拍腿侧的桌沿,“算了,这事不计较也罢。我倒想问你了,我住哪儿还不是自掏腰包的,凭什么你连这也要管!我很认床,挪别的地儿睡不好,寻常出远门都得住好点儿的酒店。”
“那我也问你,赁门面还不是你自掏腰包的,凭什么我连这也要管?”
“你!”
沈读良朝他浮眉,眸角外渗轻蔑鄙薄。
沈读安又咳几声,涨红了脖子嘴硬,“我不管,柏悦我住定了!”
“那我也不管,门面这挑子我撂定了。”
“……”
迄今为止,兄弟俩如这般的当面锣对面鼓还真没过几回。
三尺冰非一日寒。于是沈读安钻牛尖了,老大必然早对他怀恨在心,否则也不会在微丝细眼之事上为难他。犯得着吗?是等闲变人心还是情分不值钱啊!
他遂矢口驳诘,“老大,我知道这么些年你计较的是什么,设身处地,我其实很同情你。可你也该想想,你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老沈家于你才是真正的养育之恩。你上外面扫听扫听,看谁会说我们亏待过你,再看谁不会说我妈够大度。你想小蝌蚪找妈妈,那女的生你却不养,有什么好稀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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