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青会程收梢，老爷子玩心满足，这遭本是来辞行的。
赶巧获知老同学夫人过身的噩耗，就问沈读良是否了解情况。时间允许的话，上机场前去傅家祭个礼金。
一辈同学三辈亲嘛。
堂而皇之地说，何况他们亲上加亲。
三人前后入了里，沈读良正待接言，重心又突然离题八丈。
无他，只因傅言在玄关散置的几双鞋，老爷子看到了。他拐杖和嗓门一道訇响，拿问老大，“你存心和我作对到底？”
“还好意丫头没来，叫她瞧见你和四六不着的女人厮混，我们‘沈’字那三点水都糟乌了！”
言下之意，一则编排长孙和人轧姘头；
二则是说，老沈家的门楣哪怕由你抹黑了，也还剩我们这大半清白。
其实后半句大差不差，外室子本就活该成为污点。从而沈读良压根没辩驳，他仅仅借来台阶，把话都说白挑明，“四六不着言重了爷爷。我喜欢的人，她好得很，甚至比老沈家任意一个都清白。”
“你王八蛋！”
沈读良和老爷子错身过，那拐杖没长眼地来了，直给背部一记笞杖。
看样子当真宝刀不老。
他作不痛不痒状，回头冷笑，“现在不慌骂。倒先听听她是谁，您再发火也不迟。”
“老大！”沈万青敬告他适可而止。以往老爷子惯爱做的和事老，今儿由他这中间人来替。
拉沈读良借两步说话，他低声道，老小孩老小孩，无一例外，要犯人生最后一趟浑。你跟他较真什么？
有名堂的娶进门，没名堂的养到外头，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事，谁叫你大剌剌上台面了？肚子一点秘密揣不得。
沈读良闻言蔑笑，“请问，这种事是什么事？”
是贼喊捉贼你一贯的浪荡行径吗？这么多年那些削尖脑袋要逼宫的女人，着实叫你吃累了罢。
你枉活了几十岁，我没有，傻不愣登的孬种事还是让给你。
父子俩就算交恶不睦，也少有话撂得这样绝的时候。
活脱脱用言语剥掉沈万青的遮羞布，得亏是眼下无外人，要不然，狗无论好坏都会急跳墙的。
沈万青一阵掌风过去，偏儿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双手抄兜、八风不动。他这耳光到底没刮成，像一抔冷沙泼入火头。
打成了，也是他够着高半头的人打。
沈读良许久站定，踅身去流理台为爷父看茶。这档口，归坐沙发的爷爷意丫头长、意丫头短，说的什么呢？
无非是我不计将才的前嫌了，你也歇歇火，听我劝。
毕竟祖孙间的尊卑关系，千百年没逆过。
沈读良无声呈上茶，斜签到二人对过的藤椅，一次呵欠再度拉长爷爷的脸，“您当真要论尊卑，那索性，这女人我承让给您。没毛病吧？
待见她的人是您，炒房子的人也是您。因缘也好际会也罢，我不做破人鸳鸯的败德事。”
“老大！说什么混账话？”
“是，我本来混账一个，随您痛快骂。”
眼见他油盐不进，沈万青其余按下不提，当真好奇何方神圣了。
“不难猜，你认识。”沈读良呷茶前透露了“傅”字，再落杯，口头和蘸水写字的手指一齐揭全谜底。
沈万青乍见“傅言”二字，记忆读条稍有延迟，几十秒后豁然且骇然，当即跃起拂了茶杯，破口断喝，“胡闹吧你！脑子往屁|眼里长的，也不看什么人就嚯嚯！”
指头猛戳几案，“我不同意，你敢违逆试试看！”
“我怎么不敢？”又没软肋在你手里。
沈读良起身去窗边，再稳笃不过的形容，朝二位开诚说，“整好今天都在，我把话讲清楚。
命里这个沈姓不归我，或者说是我不配它，将近四十年，除了出身我没叫它蒙一星点的尘……”
反倒镀了些金粉，“就是准备有朝一日完璧归赵的。打我生母那笔账择不清起，我就仅仅是沈家马厩里的一匹汗血。
甘愿效劳也是因为你们的确于我有恩，不往大处说，半粒米我都当一碗份报还。
图的就是公平两清，图我能毫无包袱地蹬掉笼头、卸掉这个姓。”
“我不会娶庄小姐的。”沈读良话很据实。他看过上辈人数不清的冤枉姻缘，是强媒硬保或越轨不忠。
总之，婚姻一旦成为精神的樊笼，便没可能善终。
傅言是他的棋局人生里，唯一的暖色存在。
他的百忍成金座右铭中，独独没有因忍而放弃她、留她遭罪难受的岔路。过去或许有，可自老太太去世那晚起，所有踌躇悉数坍掉了。
他就是见不得姑娘苦，一滴泪都直疼到他心底。
那感觉陌生极了，兴许他是在她身上才领教了纯粹的爱。她整个人，是团烟火气围拢着他。
同样，他不许她轻易散去。
“我完全自愿拱手，把一切沈家的所属还与你们。大不了更回另一个名字，我照样是我。”沈读良话音甫落，老爷子摔了茶盏打住他。
其实三代心照不宣，这一大家子如今是渔网拎鸡蛋，勒得紧或撒开手，兼会散。
沈万青的仕途有保质期，横梁迟早换人顶。
俨然除了沈读良这根承重柱，旁的一概纸老虎。
打比方上回沈读安被按头去和物流洽谈，处处碰壁、各种闹洋相。否则那晚沈万青不至于急call老大，其中道理，就是指望他来揩屁.股的。
眼巴前，沈万青心底也门清，允了老大这要求，四舍五入是打断一条筋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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