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爸爸说:这可是湖南路!湖南路!湖南路啊晓得?步行街,一窝一窝的人,一家一家的店,捡块砖头一扔砸到十个女的,九个是逛街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是逛街的大龄女青年,你叫我怎么找啊!
我不管你怎么找,反正你要找到你家女儿!我守在家等电话,好随机应变。哈妈妈下达了命令。
你不为我,是为女儿,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啦!
哈爸爸终于拍案而起,掷地有声:我去找!
湖南路是南京的一条步行商业街,从头到尾百十来家店子,还有无数小吃店饭店,越到晚上越热闹,湖南路上找人,比成大海捞针有点过,比成长江里捞针是差不多了。
可是,在这样一片人的江河里,哈爸爸竟然不过二十分钟就把女儿找到了!
确切地说,是女儿找到了他。
他刚伸了脖子在来往人群里看,就听得一把清脆的声音叫:爸,你怎么来了?
多年以后哈果果想起这件事就会想,这是什么?这就是缘份哪。
哪怕是孽缘也是缘。
相亲的地点在一个僻静的街口,一盏街灯在远处,要走两步才得到。
方博南与哈果果的缘份在一片黑灯瞎火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怀着相同鬼胎的两个大龄青年,一见之下,却生出两段不同的心肠来。
方博南竟然对哈果果一见钟情!
就像他隔天对楚一帆说的:二十七了,我以为来的会是个二号大妈脸儿,谁知道出来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南方小娘儿们真是经老啊!
哈果果细溜溜的身材,穿了件蓝色长袖连衣裙,由上到下,蓝色慢慢染深,裙摆处露一点白色衬裙的边,像海面上涌起的一捧浪花,天晓得这是她刚刚逛街的收获,商标还没来得及剪下来,毛刺刺地戳着她的脖子一个晚上。
在以后的日子里,果果常想,自己与方博南的这一场情感婚姻,就如同最初见面时她穿的这一件长裙。美是美的,好是好的,只是有小小的毛刺,一路刺着你,戳着你,要么你下手剪了这毛刺,要么你就忍着,忍着忍着就不觉着刺了,忽地一天这刺没了,倒觉出不对劲儿来。
那一晚,果果长发齐整地披着,缎子似的,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像月牙,这是方博南最喜欢的。
方博南虽是东北大汉,平日里言语彪悍,作风粗旷,偏偏喜欢江南小桥流水风格的女孩子,看着只及他下巴的果果,真是越看越喜欢。
真是意外之喜。
然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关键在于一拍既合,否则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兀地不愁煞人也么哥。
方博南对哈果果一见钟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哈果果觉得方博南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型,用现在的一句流行的话说,不是她的那杯茶。
果果中意的,是文质彬彬,清秀儒雅的男人,烟云水气,风清骨俊。
像夏漱石。
用这种标准来衡量方博南,便显得他头大如斗,身粗如墙,气壮如牛,不甚可爱了。
果果的这种审美品味直接影响到了她的恋爱进程,至使她蹉跎岁月直至二十七岁。
我们要原谅果果,因为果果曾经是一个文学女青年,爱诗爱词爱小说爱话剧,无限的爱。
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怎么能叫一个女孩子她不明媚不忧伤。只不过哈果果一不小心明媚忧伤得过头了一点。
果果回到家,哈妈妈连连问怎么样怎么样?
果果原本想跟妈妈说算了吧,不考虑这个了。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出口却变成了,还可以。
这种说法相当含糊,可是哈妈妈太懂得女儿了,像果果这样明媚忧伤到挑剔程度的女孩子,能说一个男孩还可以,那就是相当可以了,至少八字起笔了。
哈妈妈很高兴,颠颠地做了一碗酒酿蛋花汤非叫女儿吃。
晚上睡在床上,果果暗暗嘀咕:怎么一个学美术的,跟学拳击的似的,一点飘逸气质也无?可惜了那份好工作。不过,好像人还是挺爽快的。两颊青色,看来是络腮胡子,啊呀呀,跟张飞似的,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剑胆琴心,个头倒不错,是这么多年见过的人里头少有的高大,到底是东北汉子,要是身胚不那么粗壮就好了,是哟,可以减肥。不过听说男人结婚后只有长膘没有掉肉的,伤脑筋。工作嘛是好的,文化气十足,这个很难得,现在大把人高文凭找不到工作呢。像夏漱石那样有家势有学问有好工作有相貌有气质有品行的,也有他难言的问题啊。
果果黑暗里忽笑忽恼,竟然为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辗转反侧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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