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 裴辛夷与阮决明联系过两三次,无非是问小孩们的情况。二人为各自的事忙碌, 疲惫得无心说多余的话。
抛售不动产、变现流动资产, 宛如挤海绵,她竭力榨干自己, 将一笔笔钱汇入周家兄妹在新加坡的各个账户。最后仅保留下与昭记古玩行的控股权,不再过问经营的事。
至于船务公司,裴辛夷作为最大股东, 临时召集了股东会,商谈重选董事会成员的事。
裴安儿终于现身,妆容也盖不过憔悴的面容。可作风依旧强势, 在会上直斥裴辛夷不会打理公司,胡乱下决定。
众人看这对姊妹的好戏, 互相交换眼神, 并不参言。
会后, 裴安儿叫住裴辛夷,忍住赏一耳光的想法,问:“你这么想得到母公司, 不是为了替大妈争口气?这么做又算什么,搞垮公司才甘心?”
裴辛夷淡漠地说:“高层里有多少何家的亲戚, 有多少在混食等死,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裴安儿还是没忍住, 抬手挥过去。像是预料到这举动, 裴辛夷轻易挡了开来。
裴安儿点头道:“好, 反正公司由你话事,你尽情玩吧!”
见裴安儿要走,裴辛夷一步挡住去路,“我不打算管公司的事,但也不想再交给你。除非有更好办法,不然重组只能进行下去。”
裴安儿迟疑数秒,说:“听闻你在处理资产,既然也不想管公司……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裴辛夷浅浅一笑,“你以为呢?”
裴安儿怔住了,而后惊诧地说:“裴辛夷,你不想活了!”
“我当初就想这么做。当初就该这么做。”裴辛夷无所谓地说,“孑然一身这个词,我算是懂得了。”
“你不顾反对结婚,还隐瞒了细路仔的事,你……”
“原来你知道了啊,那何云秋怎么不来同我算账?哦,怕她受刺激,再去刺激阿爸。”
裴安儿深蹙起眉,“裴辛夷,我真的搞不懂你。”
“我来告诉你,这些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到今天只有一个目的。而且,你们不是很好奇良叔怎么会送我回来咩?”裴辛夷呵笑一声,“看到阿爸过得那么好,而他受制于人,他记恨上了,巴不得借我的手搞垮阿爸。感谢你们,他会提前多年实现这个愿望。”
裴安儿有些不敢相信,犹疑道:“良叔想搞垮阿爸?”
“怎么,期待几十年不见的兄弟还有感情?不然良叔怎么可能放心将钱交给我打理,有共同目标才可能成为同盟啊。他早疯了,多亏贪图阮家带给他的利益,否则河内那帮堂亲一个也得不到好下场。”
半晌,裴安儿说:“你也疯了。”
“或许咯。不过我还很清楚,你不会告诉何云秋的。你怨她,怀着不可言说的侥幸,想借我的手让她死,而你全身而退。这么多年,你把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到头来有用吗?”
裴辛夷接着叹气,“从来没同你讲这么多话,当我讲遗言吧。”
以为再不会联系,可不到一周,裴安儿打来了电话。说若在乎公司的前途,可以考虑并购。还说找到了出资方,是向奕晋。
裴辛夷懒散地说:“你决定。”
裴安儿说:“他想见你。”
“Sorry啊,我不想见。你告诉他,我打算相夫教子,往后都不要见了。”
“……你没有一点愧疚咩?”
“哈!我凭什么?”裴辛夷直接收线。
好人才会对受过伤害的人感到歉疚,早就被折磨得疯掉的人是冷心的。
*
深夜,裴辛夷接到曾念的电话。说何云秋察觉到小孩们不在香港,逼问裴安胥,得知了小孩们的身世。何云秋到医院大闹一场,气得裴怀荣彻底昏迷,住进重症监护病房。
裴辛夷冷静地说:“阿爸被折腾了几次,这回很难醒过来了。你也不可能再捞到更多了,尽快走吧。”
公寓里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一张沙发、一盏落地灯。家具被搬走了,几乎都是阮决明和裴辛夷一起挑选的。
周崇问为什么这么做。裴辛夷说公寓在阮决明名下,无法出售,如果他以后回来,怕他看了伤心。
当下,裴辛夷丢了电话,细细擦拭着一把改装过的冲锋-枪。
周崇脚尖点地发出声音,在她看过来时,比手语说:“六姑,可是你这么做,就不怕阮生伤心吗?”
裴辛夷说:“我知你想骂我自私,明明选择这么做,还同他结婚。可是不同他结婚,他是不会放我回来的。阮生和我不一样,他是我见过最勇敢、坚定的人,他会好好活下去的。为了仔仔们,他会活得比谁都要好。”
“如果大姊没出事,你是不是——”
“在阿姊出事以前,我就决定这么做了。”裴辛夷顿了顿,“阿崇,我好累啊,不想再斗下去争下去了。我想快些去陪伴阿妈他们。”
周崇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庞,终于露出了哀怮的神情,“六姑,可是我舍不得。”
“阿崇,你手头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快去新加坡吧。”
“我可不可以陪你到最后?”
裴辛夷发自真心地笑了一下,柔声说:“六姑冇白给你饭食。那就陪我到最后吧。”
*
月隐日出,边境的村寨异常沉寂,风吹起碎石的细微响动都教人警惕。不同往日,各路障与岗哨出现了人的身影,他们全副武装,身上挂着枪与备用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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