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来临,天空明月高悬,清辉落地。整座鲜卑山脉被无尽的风雪掩埋。
沈湛的身影也被大雪模糊。他宛如一尊漆黑的雕像静立,烈风吹起他长长的黑发,遮住他的脸颊。
郑听雪见是他,便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一扬手,将聂踏孤扔到了沈湛面前。
聂踏孤少了四肢后变轻不少,轻轻松松地就被郑听雪甩到沈湛脚下。聂踏孤撞到沈湛腿上,便挣扎着抬起头顺着往上看,登时叫了起来,“长落,你来了!快,快把他杀了!”
沈湛手中的剑动了动,他低下头看着聂踏孤,聂踏孤像条蠕动的爬虫用头拱着沈湛的靴子,“快啊,快杀了他啊,你看看他把爹弄成什么样了,快去为爹报仇啊!”
“我说了,你不配做他爹。”
郑听雪的声音穿过狂啸的风声,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用衣物包住的手臂已经开始往外渗血,血滴一冒出来就被冰冷的空气凝住,层层叠叠覆在单薄的布料上。
“沈湛,这就是你害怕的聂踏孤。”郑听雪再次开口,却是对沈湛说话,“他现在没了手脚,再也不能给你喂毒,你不必再怕他了。”
聂踏孤:“聂长落!给我杀了郑听雪!”
沈湛终于开口:“......聂踏孤。”
他的声音很低,一出口就被风雪扯散。紧接着他闭上了眼睛,身体有些不稳地晃了晃,看起来像是头痛的样子。
郑听雪看着这样的他,“沈湛,我给他留了一口气。”
“——留给你亲手杀了他。”
“你让他杀了我?”聂踏孤狂笑起来,“他杀不了我的!他的蛊是我亲手种进去,亲手养大的,他只能听我的话,他必须听我的话!”
“聂长落,聂长落!我让你杀人,你听见没有?!”
郑听雪盯着他,“沈湛。”
沈湛终于怒吼一声:“闭嘴!”
他仿佛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折磨得精神崩溃,抬手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闭嘴,闭嘴!”
聂踏孤看见他这副模样,又桀桀笑起来,“对,对,就是这样,你要发疯了,聂长落要杀人了!”
沈湛猛地举起怜人,朝聂踏孤的眼睛刺了下去。
“啊!”聂踏孤惨叫起来,“错了,错了,你要杀的是郑听雪!错了!”
沈湛又一剑捅进了聂踏孤的嘴。聂踏孤终于不再发出声音,他瞪着一只尚且完好的眼珠,另一只被捅进脑后,只剩一个血淋淋的眼窟子。他大张着嘴,嘴里塞着黑洞洞的剑身,单眼里倒映着沈湛恐怖的面容。
怜人被抽出来,紧接着一下一下疯了般往聂踏孤的身上砍。很快聂踏孤的脸被贯穿得血肉模糊不剩形状,再是他的喉咙,胸腔,腹部。沈湛仿佛化身一个嗜血恶鬼,将聂踏孤的尸体捅个稀烂,骨头砍成断节,皮肉寸寸分削,直到聂踏孤的身体完完全全散开,散成数不清碎烂的尸肉,沈湛才猛地停下了动作。
郑听雪就这样看着他将生父杀死,目光平静,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为他悲伤,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越来越疯魔,对着一具残余的尸体发泄他整整二十年的怨与恨。
沈湛停下来以后,身体却还在发抖。他握着怜人,抬头看向郑听雪。
那双曾经清浅梦幻如琉璃的双眼,如今几乎褪成了阴翳的白。他的眼球颜色淡得几乎看不清了,里面没有光,没有郑听雪。
“杀了……你......”沈湛喃喃。
郑听雪提起白梅,说:“来。”
茫茫苍白天地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撞上!
至正与至邪在唯剩天地雪月的荒凉山林间如风中旋鸟纠缠在一处,沈湛受蛊毒与心中爆发的恨意驱使,再不隐藏任何一丝实力,郑听雪亦全力以赴,每一剑蕴含十成功力,两种极端相斥的内劲如龙虎撕斗,连风都被剑光斩裂。
这是一场毫无生还余地的搏杀,胜者必伤,败者必亡。
郑听雪是江湖上人人倾羡的武学奇才小白梅,自他十七岁在所有人面前亮出第一剑后,至今未有败绩。人们都说郑听雪会是百年一遇的剑客,甚至已经有人将他的地位捧至江湖第一的宝座。因为郑听雪如今也不过二十岁,他有足够的时间被真正封神。
但只有郑听雪知道,如果沈湛没有隐瞒实力,他也会得到和自己同样的名誉。
沈湛的内力有多深厚,郑听雪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沈湛有意掩饰,郑听雪也就配合他沉默不语。若非如此,沈湛也早在聂踏孤将那世间绝无仅有的幻蛊种进他的心脏时死去了,而沈湛不仅没有死,他甚至活到了二十岁。聂踏孤一定也知道他的儿子非同寻常,只可惜他从来不关心,不在乎。
但沈湛究竟是如何在这十多年间忍受着幻蛊的侵蚀,在光明下怀抱一团至暗活过每一天,每一天都被催促着杀了郑听雪,却每一天都拖到了明天,蛊虫是如何啃食他的心脏,撕扯他的神经,在他的体内每一寸都埋下致命的毒素,谁都不会知道。因为沈湛的面具太牢固了,即使郑听雪亲手揭下这面具,也只看到沈湛浓黑扭曲的爱,而不是悲伤抑或求救。
蛊在他的身体里活了太久了,以至于沈湛不再觉得痛是痛苦,折磨是临难,那不过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混沌灵魂的一角,是他一出生就注定的人生。所以他不说痛,他只在乎郑听雪,郑听雪游离在他的魂魄以外,是他罪恶人生中本不会出现的冰冷幻境,他没有梦,所以日夜追逐幻觉以求摆脱死亡和咒语,摸索那稍微得到一星半点就足以让浑身血液都沸腾烧干的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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