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雀鸟落在屋檐上发出一声婉转的啼叫时,沈湛醒了。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重新转世回了人间。但是等他慢慢回复过神智,知觉也逐渐回流时,他抬眼看到窗外枝头一点新绿,鼻尖飘进一点淡淡的药香。
沈湛撑起身子,他的身体有些麻,也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一点点凝出劲,勉强坐了起来。
是之前小雪带他来过的医馆。沈湛茫然环视一圈房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一个点上。
在靠窗的桌上,放着一张熟悉的纸,和一枚用红绳穿起来的玉佩。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大夫打扮的青年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和一条毛巾。他一进来就与沈湛对上视线,愣了半天,才慌忙叫唤起来:“醒了,醒了,沈公子醒了——”
很快沈湛身边就围了数人,大家七嘴八舌问他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菩萨显灵,公子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这简直是奇迹!”
“不愧是孟先生,连换心这种闻所未闻的医术都能完成,实乃当世之神医……”
“快给沈公子检查身体,千万莫要在这个关头出什么岔子……”
沈湛挡开伸过来想要替他把脉的手,皱眉闭了闭眼,睁开,问,“我睡了多久?”
“沈公子,如今已是四月开春,满打满算,您睡了两个月。”
沈湛自醒来后就始终感到不适,但又不能说清哪里不适,确切地说,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处处都透露着烦闷和躁郁。他本以为是身体大病初愈的后遗症,然而大脑随着越来越清醒,越来越得知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便很快明白了这种不快的来源。
因为他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郑听雪。在他睁开眼后时间一步一步游走离开的路程中,郑听雪每多一瞬不出现,沈湛就多一分急迫与不安。
“郑听雪在哪里?”沈湛问出这句话。
这个问题排在首位,其次再是他们为何会为他换心,郑听雪是不是早就与孟燃计划好,如今他胸腔种这颗心脏又是哪个可怜虫的这些事情。但他必须先看到郑听雪,才有心情弄明白后面的一切。
然而在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所有人都静了。
沈湛紧紧盯着面面相觑的几个人,又问了一遍:“郑听雪,在哪里。”
那几人眼神交流一阵,其中一人终于斟酌开口:“沈公子……是这样的,郑公子很早之前就与孟先生商量好,将他的心脏……换予给你……郑公子不惧生死,乃善勇之人,我们所有人都将一生敬重他,郑公子的美名也一定会世代流传……”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了沈湛的脑后。他茫茫然如坠天上流云之端,眼前是乌云灰雨,青白天际,耳边只剩下有力的、震动胸腔的心跳声。
江北的雪很早就化了。青冈城内的护城河水再次潺潺流动起来,绿芽抽枝,盖住光秃了一整个寒冬的深黑树桠。
今日青冈医馆内的病患有些多,队伍一直排到了馆外。馆里只坐着一个个头小小的书离,书离显然习惯了这阵仗,依旧淡定地问诊,看舌,摸脉,一般几个基本步骤下来就能快速开出药方,让病人自己去抓药,然后马上看下一个。城里人也都知道孟先生这位小徒弟的厉害,都没有因为书离年纪小而超吵闹些什么,医馆里人虽多,秩序倒也还好。
突然,队伍骚动起来。
“谁啊这是。”
“大家都是等着看病,难道就你着急吗。”
“别挤别挤。”
“等等,他是……”
书离个子矮,听到动静便伸长了脖子去看,一边说:“大家别吵,一个一个来,我看病很快……的……”
从人群中穿过来一个一身漆黑长袍的人。
“叨扰。”沈湛来到书离面前,问,“孟先生在吗。”
他语气平静,面色冷淡,丝毫没有要发疯的迹象。书离小心观察他一眼,又想起这阵子听到关于郑公子的传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回答:“师父这几日都将自己关在房内,也不怎么出门,想必是不想见任何……等等,沈公子!”
见沈湛转身就往楼上走,书离忙从椅子上跳下去拦,“沈公子,还是让我先去通报师父一声,否则您就这么闯进去,师父定要不高兴的!”
沈湛按住书离的肩膀,将小孩随手往身旁轻轻一推,书离“哎呀”一声,踉跄后退好几步。
接着沈湛便走上了阁楼。
“沈公子,沈公子!”书离踩着老旧的阶梯追上来,“师父这阵子心情不好,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您若是这么直接上去......”
沈湛走到昏暗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直接将门推开。
房间里没有光,只穿来孟燃冷漠的声音,“书离,忙你的去。”
书离小心看了眼沈湛,应了一声,转身小步跑了。
沈湛走进门里,问:“郑听雪在哪里。”
这里是孟燃用来制药的房间,常年充斥浓厚药味,也几乎不见光。孟燃就坐在唯一的一张木桌前,他似乎早知沈湛会找上门来,闻言也不回头,只慢慢调着手里的药粉,低声说:“你想见他?”
沈湛握紧手中的怜人,一字一句地说:“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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