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无奈大概就是无法选择出生,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戒毒中度过,自从我有记忆起,学会的第一个感官动词,便是痛。那种痛楚如今想起,都忍不住浑身战栗,像暗夜中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
在福利院的大帮孩子里,我虽然四肢健全、智商正常,可从来没有一对前来领养的夫妻愿意将我带走,在他们眼里,毒是令人闻之战栗的东西,是在人前无法自如提及的话题,哪怕这一切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而我,大概心里始终抱着总有一天亲生父母或许会出现的幻想,在前来领养的人面前总是欠缺好的表现,扔掉递过来的糖果,对他们的问话不予理睬,或者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渐渐的,连福利院的老师都对我失望,将我的名字从待领养名单上划去。当我终于对亲生父母的出现死心,学着像其他孩子一般乖巧温顺地望着领养人时,我的年龄已成为被收养的最大障碍,没有人愿意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带回家。
我成为福利院年龄最大、呆的时间最长的孩子。
直到十六岁,我考上这所寄宿制高中,并拿到全额奖学金支助,才得以离开,且再也不想回去,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将那噩梦般的过去,统统遗弃在那里。
不碰触,便可彻底忘记。
周末的时候宿舍里的女孩们都回家了,只有我一个人无处可去,就是在那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里,我跑去敬老院做义工,结识了孙婆婆。
人与人之间,大概是讲究点眼缘的。在我之前,据说孙婆婆换了好多个义工,她的脾气不太好,又挑剔。却偏偏对我很满意。敬老院的护士都觉得很奇怪,连我自己也觉得不解,我并不是那种乖巧的女孩子,沉默寡言,不懂得讲好听的话逗老人开心。可孙婆婆说,索拉,我就喜欢你身上那股子安静,不像其他同龄孩子那般浮躁。有时候她又拉着我的手说,如果你能做我的外孙媳妇该有多好。
我只当她在讲笑话,也顺着她的笑脸应承着,只要她开心就好。
那个时候我已经把她当做亲人一样,甚至把每个周末去敬老院当成回家。没有人知道,我心底对家的渴望有多浓烈。
可老天真的很残忍,连我唯一的亲人都要带走。
迟来的泪水,顺着眼角没入头发,悄无声息。心里面空荡荡的,仿佛有一个硕大的漆黑的洞,寒风伴着窗外的雨,从那个洞里呼啸而过。
【叁】
我对乌艇说,我考虑好了就给你打电话。可直到一个月后他找来学校,我始终没有与他联系过。很多次我提起话筒,却在拨完号码未接通之前迅速挂点。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矛盾,既渴望又惶恐,那种感觉很微妙。
乌艇来找我的时候是周末,他没有上楼,托了舍管阿姨上来叫我。从窗口望下去,他靠在一棵玉兰树干上,正埋头点燃一支烟,黑色开衫薄毛衣,水磨蓝仔裤,比之第一次见他时的正装,多了几分恣意,却依旧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站在乌艇面前,我有点无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因为孙婆婆的反复念叨,他在我心里,明明很熟悉,却又这样陌生。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灭掉烟蒂,侧头冲我笑了笑,说:“还好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浅浅的,淡淡的,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让他冷峻的脸柔和了许多。
我有片刻的失神。
他领着我往校外走,始终没有提及我考虑的怎样这个话题,径直开车带我往市中心去,然后在一家私房菜馆前停下。我抬眼望了下招牌,这家店在本城颇有名气,我曾在生活周刊上看见过介绍,地方不大,却足够情调,菜式既精致又可口,人气爆棚,经常需要提前三天预定座位。
乌艇似是这里的常客,进门闲闲地问了句你们老板在吗?侍者说,苏小姐今天没来。而后直接将我们往后面的小包厢里带,落座后,侍者问:“乌先生,餐单不变?”
乌艇点点头,下一秒,又招呼已离开的侍者回来,拿过他手中菜单递给我:
“索拉,点你喜欢吃的。”
我没有接,轻轻摇头:“我不挑食。”
不是不挑,是从来就没的挑。
“饮料呢?”他又问。
“随便。”
他抬眸望我,笑了:“你都是这么无所谓的吗?”又转身对侍者说:“旺仔牛奶。”
牛奶拿过来是冰的,乌艇倒在一个杯子里,说:“太冰了,放一下再喝,女孩子不要喝太多冰的。”
后来那顿饭他说了些什么,菜是咸是淡,我都不太记得了。脑海里只反复盘旋他微微埋首将冰冻的旺仔倒进玻璃杯时的温柔神色,以及那句轻轻的“女孩子不要喝太多冰的”的嘱咐。是那一瞬间吧,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崩动,咔嚓一声,很轻很细,却生疼。
饭后,他送我回学校,下车的时候递过来一个礼品盒,我迟疑地望着他,他努了努下巴,示意我接,“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手机,方便联系。”
语调云淡风轻,却又隐隐透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想着暑假即将来了,如果出去找兼职,没有手机确实不太方便,可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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