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傍晚时分,我与纳瑞坐在罗兰大学的绿茵场中央,他递过来一罐咖啡,忽然用还算流利的中文说,“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嘛,来而不往非礼也。”
05
N与L是一对很好的朋友,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文化底蕴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彼此的友情。
他们虽在同一所大学,可因为专业不一样,所以在学校里并无交集。真正结识是因为在同一家餐厅里打工。N弹得一手很棒的钢琴,也极为心高气傲。他先去的那家餐厅做钢琴师,彼时餐厅还需要再招一名小提琴手。经理全权交由N负责。招聘广告散出去后,不乏前来应征的人,可没有一人的琴音能得N倾心。直到L的出现。
有些人,大抵是有气场相合的说法。L出现在餐厅时,颇有些落魄,他脚上那双球鞋陈旧到已然裂开一道显眼的口子,露出了两颗脚趾头,可N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抹极为熟悉的神情,如同他看自己,那是多么骄傲又倔强的眼神,永不服输的模样。他在心里已对L有了一丝好感。而当他听过他的琴音后,他的眼里放出光来,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
自此,L留在了餐厅,这是他在布达佩斯的第一份工作,他很感激N,因为他慧眼识人,才使得他留学生涯第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有了着落。
L在家乡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他每个月都会从菲薄的薪水里挤出一笔费用,用来给女孩寄信。N曾陪他去过一次邮局,见他排很长的队,耐心地等待着买邮票,他有点不解地问L,“你为什么不写E—mail给她呢?这样她可以更快地知道你的情况。”
“那是不一样的。”L告诉N,那个女孩很独特,她喜欢一切古典的东西,而一封手写的信,比起迅捷却生冷的E—mail更会令她欢喜。
闲暇的时候,L也会跟N说起他的家乡,说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的细枝末节。渐渐地,那个在遥远国度的女孩,仿佛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一样,未曾见过,N已然对她熟知。他时常对好友打趣,那么好的女孩在等你,你一定不要辜负。
只是,没有想到,他最后到底还是辜负了那个女孩。
06
“啊,我上班时间快到了。”纳瑞忽然停止讲述,看着腕表惊呼一声,继而起身拍掉裤子上的草屑,而后问我,“想不想去听我弹琴?”
依旧是昨日去的那家餐厅,我没想到纳瑞竟是这里的钢琴师。难怪昨天会与他不期而遇。
他将我安顿在一张靠窗的位置,又嘱服务生端来食物,这次没有红酒。
如水般流畅的钢琴声响起,我转头去看餐厅中央的纳瑞,沉醉在乐曲里的那个金发少年,神情多么专注,仿佛进入到另一个无比纯粹的世界,在那里,只有他的钢琴,再无其他。
一曲终了,纳瑞忽然站起望向我,而后朗声说,“下面这首曲,我已很久没有弹过,今晚,我将再次弹奏,送给我远方而来的朋友。”
纳瑞的指尖跳跃出第一个音符,我的心便砰砰砰地剧烈颤抖,是那首曾一时轰动整个欧洲的《Cloomy Sunday》。
他曾给我寄过一张唱片,夹在他写给我的第五封信里,他说这是我与一个好朋友以钢琴与小提琴合奏的一首曲子。
那时,他来到布达佩斯整整半年,我在深夜里一遍一遍听那张唱片,思念如同流泻出的调子,悲凉而又缠绵。
07
路扬的人生发生转变,是在高二暑假那年,他十八岁。因为一场国际小提琴比赛,他被布达佩斯一所高校破格录取,并提供全额学费资助。
那年,他与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哪怕在父母以不提供生活费的迫胁下,亦是不相让。他是铁了心的想要朝他的梦想出发。
不得已的路家父母最后让宁细凉来劝说他,他们知道,从小到大,路扬与宁细凉最为亲近,甚至胜过他们。
“我不想你去。”宁细凉站在那一壁爬山虎前,声音里仿似带了颤音。
“可是,我知道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你。”
“所以,路扬,你去吧。”
女孩看着一直沉默的男生,轻轻地笑了。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所以,她不会孩子气地以感情为理由来牵绊住他,她亦不会说诸如我等你回来之类的话。
路扬走的那天,宁细凉请了假去机场送他。
“你有时间可以多去陪陪我爸妈吗?”原以为一切都不在乎的少年,终是有放不下的心结。路家父母并没有来机场送行,因为同样的倔强脾性,彼此都不退让。
宁细凉轻叹一声点点头,又自嘲地笑说,“只怕以后你爸妈连我都一同气了。”
路扬便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
他转身走进安检,背影那么潇洒,到最后,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给宁细凉。
一个月后,宁细凉收到路扬的第一封信,他说他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切都在慢慢适应中,叫她勿念。
而后,在每个月宁细凉都会收到来自布达佩斯的国际信件,那是她在高三沉闷而又压抑的生活里,最大的乐趣。
路扬的第十二封信,比任何一封都要短,仿佛一个谶语。他说,阿细,假使我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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