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跟小蒋胡闹了,人家也有家有口;再说,满县城都知道了,小心传到牛爱国耳朵里。”
牛爱国以为庞丽娜会否定与小蒋的事,没想到庞丽娜说:
“传到就传到呗。”
庞丽琴:
“小心他知道了打你。”
庞丽娜:
“吓死他。”
庞丽琴:
“吓死他,用啥吓?”
庞丽娜弯下腰“咯咯”笑了:
“不用别的,只是夜里不理他,就治住他了。”
牛爱国便断定庞丽娜与小蒋的事是真的。是真的还不气人,气的是庞丽娜说的这番话。牛爱国离开庞丽琴家,回到牛家庄,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连杀庞丽娜和小蒋的心都有了。就是不杀人,也该离婚了。到底怎么往前走,牛爱国有些犹豫。他想到县城东街找卖肉的好朋友冯文修商量,但又想,这事比不得别的事,怕冯文修喝醉了不知深浅,把这事再说出去。这时突然想起河北平山的战友杜青海。本来第二天要开车去长治修高速公路,他放下这事,先坐长途汽车到霍州,由霍州坐火车到石家庄,由石家庄坐长途汽车到平山县,由平山又坐乡村长途汽车到杜青海的村子杜家店;前后走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早上,终于见到了杜青海。五年不见,两人相互打量,都显得有些老了。由于事先没打招呼,杜青海有些激动;见杜青海激动,牛爱国也有些激动;两人激动起来,竟忘了握手。杜青海搓着自己的手: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杜青海复员回家之后,并没有开车,在家里办了一个养猪场。杜青海的老婆叫老黄,五短身材,大眼睛,正端着猪食盆喂猪;见丈夫的战友来了,倒上来与牛爱国打招呼。杜青海在部队时爱干净,一双开车的手套,都洗得发白;现在衣着邋遢,院里院外也一片狼藉。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脏头脏脸,在院里撵鸡。接着发现,杜青海在部队时爱说话,现在不爱说话了;杜青海的老婆老黄倒爱说话。大家吃中午饭时,都是老黄在说,杜青海埋头吃饭,嘴里“嗯”、“嗯”着;老黄说的全是他们的家务事,牛爱国也听不懂;吃晚饭时,也是老黄在说,杜青海“嗯”、“嗯”应着;不管老黄说得对不对,他都不反驳。到了晚上,杜青海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领着牛爱国,来到滹沱河畔。这天是阴历十五,天上的月亮好大。滹沱河的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着。两人这时才回到五年之前,在部队戈壁滩上,坐在弱水河边,相互说知心话的时候。杜青海掏出烟,两人点上。但五年后的知心话,已不同于五年之前。牛爱国将自己和庞丽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是杀人,是离婚,让杜青海帮他拿主意。五年后的事虽然不同,但说事的人和码事的人相同。杜青海听罢,也似五年前一样,替他码放。杜青海:
“你看似说的是这件事,其实不是这件事呀。”
牛爱国:
“啥?”
杜青海:
“你既杀不了人,也离不了婚。”
牛爱国:
“为啥?”
杜青海:
“如要杀人,你早杀过了,也不会来找我了;杀人咱先放到一边,单说离婚;离婚倒也不难,一了百了;问题是,离了婚,你可能再找一个?”
牛爱国想了想,如实说:
“爹在当兵时死了,家里三兄弟还没分家;大哥有三个孩子,大嫂有病,每个月看病拿药,得花二百多;三弟有了对象,还没成家,等着给他盖房;盖房,还等着我开车挣钱。”
又说:
“如没结过婚,也许好找;结过婚,又有一个孩子,加上家里这种情况,就难说了。”
杜青海:
“还是呀,不是想不想离婚,是自己离不离得起,这才是你犹豫的原因。”
牛爱国半天没有说话。半天后叹息:
“那咋办呢?”
杜青海安慰牛爱国:
“这种事,俗话说得好,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没有捉住,这种事,宁信其无,不信其有。”
牛爱国吸着烟,看着滹沱河水不说话。半天又说:
“还有一件事比这重要,两人在一起,没话。”
杜青海:
“有话,也就出不了这种事了。”
又看看四周,悄声说:
“给你说实话,我也是没话,你没看家里乱的样子?”
又感叹:
“不是当兵站岗的时候了。”
牛爱国:
“就算凑合,往前咋走呢?”
杜青海:
“既然往前走,就得让它往好里走呀,两人没话,你主动找些话呀。”
又说:
“找话,就不能找坏话了,回去多给她说些好话,让她回心转意。”
牛爱国:
“西街照相馆的事呢?”
杜青海:
“只能先忍着了。等她回心转意,这事也就不存在了。”
又攥住牛爱国的手:
“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呀。”
牛爱国眼中涌出了泪。接着头靠在杜青海的肩上,看着滹沱河的对岸睡着了。
从河北回到山西,牛爱国按杜青海说的,既没杀人,也没跟庞丽娜离婚;跟庞丽娜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找话,开始跟庞丽娜说好话。又三年过去,牛爱国方知,在部队的时候,杜青海给自己码放事情,出的都是好主意;唯有在滹沱河畔,他和庞丽娜的事,杜青海出的主意,打根上起就错了。
牛爱国第三个朋友叫陈奎一,是牛爱国在长治修高速公路时认识的。陈奎一是工地一个伙夫,瘦高,左脸有颗大痦子,痦子上长了三根黑毛。别的伙夫都是胖子,陈奎一是个瘦子。陈奎一是河南滑县人,工地一个工长,是他的小舅子,他就成了工地的伙夫。牛爱国不爱说话,陈奎一也不爱说话,因都不爱说话,两人倒能说到一起。工地的伙房,有三百来号人吃饭,一天到晚,陈奎一忙得满头大汗。倒是牛爱国开卡车拉完自己的土方,有了空闲,来伙房与陈奎一闲坐。陈奎一蒸馒头煮菜,一刻不停,牛爱国就在条凳上坐着,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陈奎一终于忙停歇了,如伙房有煮熟的猪耳朵猪心,便切上一盘;也顾不上细切,横上三五刀,滴些香油,两人吃上一番。吃完,相互看一眼,抹着嘴笑了。但猪耳朵猪心不是每天都有,没有的时候,陈奎一忙完,两人就对坐着吸烟。有时有了猪耳朵猪心,牛爱国正在工地上忙,没来伙房,陈奎一忙停歇了,便去工地找牛爱国。人群之中,陈奎一向牛爱国使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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