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清水巷, 乌篷船,伴着斜斜烟雨,织就出江南一角的动人画面。
景竹、罗松、代安共乘的船只走在前面,三个人兴致颇浓,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沿途见闻。
沈笑山撑着伞, 与陆语并肩而立。
听着三个人的语声, 她问:“你不是在江南住过一阵么?没带他们来?”
“算是吧。”
“……?”陆语看着他。人来了就是来了,什么叫算是?
沈笑山说:“先后在杭州、南京、绍兴各住过一段日子。那时他们年纪还小,到了何处, 都是在宅子里做功课。”
陆语哦了一声, 又审视着他的神色。莫名觉得, 他似乎并不愿意回顾在江南的那段岁月。思索片刻, 猜出了原因, 忍不住笑了。
“偷着乐什么呢?”他揽了她一下, 让她离自己近一些,免得淋雨。
陆语侧了侧头, 见老船夫仍在哼着小曲, 便轻声道:“想当初,沈慕江还没到富甲天下的地位,不少生意, 需得自己亲自出面。抛头露面的次数多了,便害得一些闺秀芳心暗许, 出过几档子事儿。”
沈笑山下巴抽紧, “什么叫抛头露面?”
陆语笑一笑, 语声更轻:“那时候,你的名声不是清心寡欲,是冷心冷肺。”
这些,是早在齐盛得知他们要来江南的时候,与她闲谈时提起的旧事。当然,齐盛话里话外的,都是夸他不是一般的洁身自好,正因为不曾有过妇人之仁,才有了他们这一桩姻缘。
那时期的沈笑山,颇受江南一些才女、高门闺秀的青睐,什么都不顾了,只是要他这个人,加之那时处处讲究男女大防,便有人用些跌跤、落水的伎俩,试图诱使他中招,从而只能谈婚论嫁。
哪成想,他戒心太重,反应太快,心肠又的确冷硬了些,遇见有意摔倒往自己怀里扎的,便灵巧地避开,闲闲地看着人摔个嘴啃泥;遇见更严重的布局落水的,他只当没看见,直接甩手走人,也不怕人真淹死。
这类事,出过几次,最严重的是一位闺秀寻死觅活,站在高楼上放话:沈慕江要是不来,就跳楼。他听说了,只有不耐烦,说那就让她快些死,记得提醒她,头朝下。后来,那位闺秀没死成:听人复述了他的话,当场气晕过去了。
沈笑山看着身边人那个开心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牵了牵唇,“随你编排。估摸着这会儿话再毒,也毒不过初见那一日。”
陆语笑意更浓,“我只是奇怪,你当初怎么会是那样的做派。完全可以委婉一些,既能全身而退,又能保全彼此颜面。”
沈笑山想了想,“当初?我一直就不是委婉的做派。
“那些烂糟事儿,从头一回就膈应得不行,经了那么几回莫名其妙的是非,心想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当时还真躲不起。
“于是,就想着,生意做得还是不够大,哪日成了商贾中的龙头,坐在家里等着人求见就行,女子一概不见。
“生闷气的时候想想而已。费心费力地把生意做大,自然不是为了那些是非,但后来如愿了,自然要顺道躲着女子。”
陆语笑了一阵,随后道:“我要是不用木料做文章,你如何都不会见我吧?”
沈笑山微声道:“所以说,我家阿娆脑瓜太灵。”
陆语眉飞色舞的,“今日得在手札上记一笔:我家先生夸我聪明。”
他笑起来,“是感激你的聪明。”
“话说回来,在你来江南的时候,一定也遇见过很出色的女子吧?”陆语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一点。
“有。”沈笑山如实相告,“那时江南有几位真正的才女,其中又有两个性情洒脱的——别人说是离经叛道,常邀请投缘的闺秀、男子甚至名儒到家中,借着赛诗会、赏花宴的由头齐聚一堂,探讨琴棋书画五经八卦等等。
“原本真是挺好的事情。我至今还在互通书信的一个友人,是在一个赏花宴中结识。
“才女杨氏深谙奇门遁甲,时不时探讨一番,于彼此都有益处,成了友人,走动过一段日子——后来就开始出那些是非,烦了,索性连才女都敬而远之。
“真不是满身铜臭还装清高,当时还没在商贾之中站稳脚跟,万一出了岔子,就要打回原形,一贫如洗。要是那样,成家是害人害己。”
陆语缓缓点头,“后来呢?富甲天下之后呢?怎么想的?”
沈笑山就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嗯。”
“好几年我都想,娶妻成家太麻烦。”
“麻烦?”陆语凝着他,“真的这么想?”
他又笑,“真的。那时怎么想都觉得,自由自在清清静静的时日最好,儿女情长、生儿育女都是负累。”说到这儿,语声顿了顿,他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说白了,一个时不时想着隐居或是做和尚的人,想到人间喜乐,怎么可能有好的看法。”
陆语绕着手臂,一手托着腮,沉思片刻,之后缓缓点头,“明白。”
“你也有过类似的情形。”他不是询问,是笃定。
“对。所以我说,明白。”陆语对他一笑,目光温柔似水。
.
乌篷船停靠在码头。
一行人付了船夫银钱,顺着石阶走上一座石桥。
代安取出路线图,确认之后,收起来,赶到前面引路:“不远,约莫走一刻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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