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江无语。电话里，双方都沉静了一会儿，最后是老骆像自言自语的惋叹：可能，现在，他妈的就剩下疯子在狂干了……我还记得你们的年终总结里，无论打黑、追逃，还是案件侦破率，好像还都是这疯子的辖区成绩突出吧。
宋元江点头，不吱声。良久，骆楚和听到对方抽泣似的深长叹息。局长也难。骆楚和说，医院搞什么鬼名堂，突然不让探视？
鲍局查了，也不是故意的。探视卡实施一周多了。宋元江说，说是为了让病人好好休息，便于医生查房什么的，也防止人多带来的交叉感染，防止病人休息时财物和身体受到损害——不是半年多来，第一医院住院部一直发生拎包案么。
老骆又叹息了一声。
俩人没有道别语，各自挂了电话。
傅里安的“精神疾病鉴定意见”传真件，就在骆楚和的办公室桌子上：
……被鉴定人，精神亢奋、易激惹、激动暴怒、思维奔逸、反应敏捷，自命不凡、意志行为活动增多，符合双相情感障碍，目前为不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躁狂发作的诊断标准。有明确的住院指征，需入院治疗。
康宁医院主任医师颜永辉万木金
骆楚和把一个华东师范心理专业毕业的新人叫进办公室，说，什么叫双相情感障碍？
年轻人说，就是既有躁狂或轻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一类精神疾病。一般是抑郁发作，躁狂发作，或者混合发作。
什么原因导致发病？和遗传有关吗？
年轻人想了一下，书生气地说，这个病因未明。一般说是生物、心理与社会环境诸多因素都参与发病。应激性生活事件，是重要的社会心理因素。但是，目前是比较强调遗传与环境与应激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也就是包括您刚刚提到的“遗传”。
这病有什么症状吗？
呃……如果是轻度躁狂，达不到影响社会功能的程度，一般不会被人发现。事实上，很多优秀的人，都有点轻度躁狂——我们老师说的——这个病的主要表现是：自我感觉良好，做事随心所欲、不计后果，情绪不稳定，忽喜忽怒，思维敏捷，反应过人，非常自以为是，精神旺盛，不知疲倦。呃，还有，躁狂病人的眼睛，往往特别炯炯有神，入睡困难早醒……性欲旺盛……
这病会反复发作吗？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急性期症状控制后，只要长程治疗跟得上，就能有效防止复发。很多病人会反复发作，不过，两次发作的间歇期，病人的精神状态完全正常。我同学的父亲，在上海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有少数病人，一生只发作一次，过了，就永远过去了……
好。老骆挥手，让饱学的年轻人退出。
老骆反复看着来自康宁精神病院的鉴定报告，又逐字逐句地读了两遍。他想，如果年轻人说得对，傅里安绝对是疯子，而且，已经患病多年了。
老骆又拿起电话，打给宋元江。你是不是跟你们局工会说一声，傅里安的母亲最近也在发病，小区物业意见很大，家里的保姆很担心，也没有生活开支了。你们派人去关心一下，不行就帮助送康宁医院吧。我看那个保姆未必撑得住。
这一天晚上，老骆第一次失眠了，和妻子一样，他听到楼外的黑暗中，不断传来破碎绵延的竹笛声，很久之后，他和妻子才拼凑出傅里安母亲吹奏的是“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尤其是开头，她会不断地反复重来，也许，是那个小王，说她开头开得不好。老骆想起小王，结果，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雄伟的胖妻，就感到毛骨悚然，揪着老骆的汗衫不松手，老骆下床上洗手间她都不许，仿佛楼下傅家那位看不见的小王，会随时出现在他们家。老骆只好先为她开了灯，再去洗手间。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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