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加加说,这里有种怪味,也不像热水打湿鸭毛的臭味道。什么味道啊?
加工血都是这样的味道嘛。眼镜男说,就是加工的自然味道啊。
这么多鸭血啊,看上去很新鲜哪。加加由衷叹息。
我们这算小作坊了,随便弄弄。眼镜中年男很谦逊,也很有耐心。
趁着加加对中年眼镜男发嗲求知,庞贝和老罗趁机走到了那年轻小伙子身边。他正把那种暗红色的液体倒在一个半米见方的大水泥池里,打开池边的水龙头。然后又倒了点儿墙壁涂料一样的白色液体到池中,随后又投入了一大勺白色的粉状物。庞贝和老罗看得眼睛发直:鸭血是这样变出来的?小伙子得意地开始用电动搅拌棍搅拌着。一池血色液体表面开始堆积越来越多的脏泡沫,小伙子用薄木条把它刮掉,然后,又加了点儿白色的涂料状物。
这是什么?你一直在加什么啊?
添加剂!小伙子看起来很喜欢庞贝开口。他说,做豆腐也要用这个,不然凝结不起来。这是技术!
有两人搬来一摞摞塑料大方盘,依次在淌水的水泥地上一一铺开,小伙子开始把搅拌好的液体往每个盘子里倒。老罗说,哇唔,这么红!已经变得跟刚杀的鸭血一样啦!厉害!小伙子再次把每个盘子鸭血表面的泡沫渣子刮净,很快鸭血就凝固了。一个工人开始给鸭血划格子,再下去就是将一盒盒凝成块的血块搬到北角下到大锅里煮开,最后,就装桶出厂了。庞贝捞了一块煮好的碎鸭血块捏开,内在质地像绸缎一样细腻光滑,没有小时候家里鸭血的气孔,而血块的颜色,鲜艳得就像五秒钟前还流淌在血管里。
庞贝示意老罗去强化加加对农村眼镜男的缠绕,她自己跟着那个快乐的小伙子忙碌。录音笔一直在庞贝口袋里。小伙子卖弄学问似的告诉她,血浆是老板从外面弄来的,说是鸭血,其实是猪血牛血鸡血,乱七八糟的,反正没有鸭血。血浆四斤,加七加八再煮出来,就能煮出二十斤的鸭血块。因为没有鸭血,老板自己是从来不吃的,他家都是从村头王瘸子家买真鸭血吃的,王瘸子家的鸭血才是真鸭血。不过,王瘸子家的鸭血量少价高,所以,开店的谁也不会定他的货,除非自己吃。小伙子对庞贝咬耳朵说,我已经叫我在广东打工的哥哥快点儿回来,他一回来,我们就自己开个鸭血加工厂,我什么都学会了。你看着吧,到时候,你找我要货,我便宜你!真的!
庞贝点头。小伙子趁老板不备,把一个名片塞在庞贝口袋里,并示意庞贝先别看。庞贝说,你干吗不做真鸭血呢?小伙子说,那怎么能赚钱!我们村头的王瘸子做真血,不就穷了一辈子!再说,我要做真的鸭血,两块五一斤,你会要吗?小伙子狡黠而凛然地审视庞贝。
庞贝说,你挣那么多钱干吗呢?
嘿,你以为我傻呀,有钱才有面子啊!你看我哥,他原来那个女朋友嫌他穷,快结婚了还是跟别人跑了。我哥后来去了广东打工。打工还不是一样穷,没用的!我呢,也缺钱,我想要搞个摩托车,如果钱来得快,那就直接买小货车吧。嘿嘿!以后我直接给你们火锅城送货,保证第一新鲜!别忘记我的电话哈。小伙子快乐油滑地了下眼睛,看得出他很想和庞贝打好合作基础。
3
毒鸭血的报道,在酉州城,不啻投放了一颗核弹。应该说,“食品报道组”成立的预告片,本身就让公众充满了期待,果然,它不负众望,甚至超出众望。他们挑选了这个“直捅酉州人要害”的鸭血话题。这个饮食上素有“嗜血成性”传统的城邦从来没有想到,有人竟敢在他们祖祖辈辈的美食“鸭血”上动歪脑筋。酉州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挑衅,公众震惊、恐慌、怒不可遏,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不是人”开的黑心肝加工厂,酉州人无法设想自己和家人正在食用和已经食用过不少人造毒鸭血的事实,一想到自己昨天、前天甚至刚刚吃过“鸭血”,他们就愤怒得无以复加。有个读者打进热线电话说,一看完报纸,我就吐了,浑身发抖停不下来。有对老夫妇轮流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尖叫,说,枪毙!统统枪毙!!统统枪毙!!!
面对社会大众这么强烈的反响,《日子报》领导层得意得摩拳擦掌,就像一个孩子在享受他理所当然受到的表扬。领导们预料到“毒鸭血”是个猛料,但没有想到冲击波这么强烈。《日子报》热线电话响个不停,网络评论大半天就四千多条,“食品报道组”一炮而红。庞贝外公外婆是基督徒,从小家里食材里就没有血液制品,酉州人对鸭血的痴迷与狂热,她始终有点隔膜感。报道一面世,她不由得暗暗佩服老罗这个吃货,他对这个城市的穴位,搭得还真准。稿子是两千七的长稿,庞贝主笔,但是编辑把它切成小块,每小块都做了吸引人的小标,什么“一板鸭血一杯毒药”“没有一滴鸭血的鸭血浆”“苍蝇乱飞、现场肮脏”“四斤原料,造出二十斤‘鸭血’”“日产千斤、市场畅销”,加上照片,整个版面非常震撼眼球,阅读又很轻松,只要你的目光在一个小标题上停留,它就能把你的目光扩展阅读到整个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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