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众人都作鸟兽散尽。阿虫连带着阿布都被娘亲又拖去置备货物了,如今还多了一份聘礼要准备,可见,家父说明日就要去提亲这着走的是又急又险的。
我孑然一身无处可去,鹿亭那里到底是去不了了,免得和不愿见我的家父打上照面,自讨几多无趣。
一觉方醒,我此刻精神也正足,权且饭后百步走,当作消食。
走着走着,脚步就拾到了画印轩的位置。之前说过了,画印轩是相府里唯一四季都有生气的地方。
暖阳早已西落,画印轩里也更深露重,湿寒刺骨。我夹紧了身上的紫貂珍裘,顺势弹落头顶的梅花花片。
轩宇四周都栽种了品种不一的梅花,宫粉绿萼玉碟品梅……家父对梅花没有那么上心,若是名字诗情画意,他便就种在了此处。我和他不一样,我向来看好一切能在寒冰千日里苟活于世的东西,包括冷心冷面的我自己。
流连于百花中的我也不知何时唯解独一风情,那抹红梅色妖艳却不香艳,而我的情有独钟它似乎不知,所以它的傲骨才会刺穿我的掌心,颇有宁死不屈的味道。
早知当日就该想明白了,一头热的感情是成不了的气候,两不相依的终究都会两败俱伤。这世间的误会这么多,不是人们都擅长积怨,而是太多的人把对不起说在了心里。
“宋默如,你若是真的后悔过,就应该早点对我说。”我折下身旁触手可及的红梅枝梢,放下鼻尖以下轻嗅片刻,香气氤氲却无法消散。
“功名利禄薄纸一张,在你眼里就这点蝇头小利也能让你把我推向深渊。真要是朝对我说后悔了,我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我对你来说不过是废人。”梅花在手中被揉碎,榨出的鲜汁凝于指尖。
轻于鸿毛,我算是体味到了。
“不过多说也无益了,明天我就是要上门提亲的人了。我会养一双儿女绕膝前,怀拥美艳娇妻,我会很幸福,至少人前人后看起来这样。”我抛却了手中的红梅,独自往回走。
我揉揉眼睛,却仍是干涩。
“乏了,回去了。”我假意打了个深深的呵欠,抬步回屋。
未时时分方才睡过,我又怎么乏得起来。
我说什么做什么不过都是些借口幌子罢了。我无时无刻地提点着自己要注意分寸,家父说的没错,我是应当要成家了,算是给自己白白浪费的几年一个交代。
只身回到屋里,我厉声支退了所有的小厮丫鬟,临了让他们把所有的烛火都熄灭。
屋里是同外界一样的墨色,我摸索着前路钻进了床上。一方锦被甚是贴身,我亟亟将它裹在身上,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
端坐在床上,却不曾想过这一坐便是一夜,一夜未曾合过眼。
屋里逐渐亮堂起来,日照白光从天青色开始打进来。我看着这新日的明光,不禁扯出一丝笑颜。宋默如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区别不过是我看日出,他观日息。
只是,我没告诉他,余晖是离别。
“少爷少爷!”阿虫一大清早嗓门力道不减,门也不扣两声就直接冲了进来。
我皱眉而视,是得给他定些繁文缛节了,故训斥道:“吼那么响做什么!以后再这副德行,自己挨藤条去。”
阿虫撇撇嘴,似心里不平,他扁嘴道来:“我以为少爷还没起呢,这不是提醒着要去赵大人府上提亲,怕误了时辰。”
“平时许你和我没上没下了,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主仆之分自己要心里明白。”我一把掀开锦被,身上还套着昨天的衣衫,口中责骂不减。
“少爷今天火气太大了。”阿虫恭敬地递上鞋靴,嘴里一句嘟哝被我捕捉得一清二楚。
我起身正冠,阿虫在身后伺候着,我微微偏头,询问一二:“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我爹爹把你支来的。”
“老爷说了要早些动身去赵府上。”
我闻言而笑,讥讽道:“这吉时还赶得够早的,不过是提亲犯得上吗?”
阿虫在我背后鬼鬼祟祟,暗自问了一句道:“少爷你真的想成亲了吗?有了家室就不比从前逍遥自在了、”
阿虫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他,“若你是因为要再多伺候一个人觉得累来说这话,那就大可免了。成家立业,我做不到全部,也起码要做点,别给那群畜生戳脊梁骨。”
“奴才昨天也去打听了,赵大人似乎是个严苛的主儿,少爷可要小心应付着。”阿虫转到我身前,替我拨弄衣襟。
我扬眉邪笑,回道:“我纵是再不济,也比蔡居水那样脑袋放在大刀下的人强上百倍。赵宛眉虽说看上去娇生惯养,她性子何其刚烈,受了蔡居水这种戎马一生的人影响不小,哪有人家敢向她提亲的。放心,我过去,十拿九稳。”
和阿虫嬉笑了片刻,我才提步去偏厅寻家父。出厢房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在打水的阿布。
“晖少爷早。”
屋外一阵北风刮过周身,我不适地缩了缩身子。
阿布渐渐放下手上抬着的木桶,桶稳稳落地,却还是不慎侧倾出了不少。外头冻得人麻木,阿布浸到井水的手都发红起来,上面还生着冻疮,几根手指又粗又胀,到处是烂了的肉。
“下次替我房里生炭的时候,也把自己的手给烘烘。”我叮嘱完一句就与他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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