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听了，端严的面孔沉静如潭，锁好自行车，由他带路，想了想，还是低声问：“考试没考好？”那小脑袋摇了摇，穿过来往的学生们，位于二楼的教师办公室里，两三个老师正在办公，班主任坐在窗前，见到他们来，脸上带笑：“梁晏深同学的家长。”
梁父点点头：“是。”
“是这样的。”班主任抬手，示意他坐在对面的座椅，轻轻说：“这孩子不爱说话，也不报喜不报忧，我只有找你们家长了。”手中拿着一本作文，翻开几页:“我今天看了这孩子的作文，有很大的进步，他是不是新搬来了一个小邻居？”
梁父有些惊讶，“是。”
班主任笑道：“这些作文都是围绕那个小邻居写的，有感情有内容，比以前强很多，你们回去可以夸奖一下他，小孩子偶尔夸夸，进步会更大。”
“好。”梁父依然是一个字，但脸上认真的神情，确实是听进去了。
班主任不免想笑，这两个人不愧是父子，梁晏深的性格跟他一样，不爱说话，生得沉稳端正。
交谈了一番，父子两离开办公室，梁晏深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我去拿书包。”得到颔首，脚步加快地往教室的方向去，书包早就清理整齐，拎起来直接就走，梁父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伸手要接过书包，被他躲开：“爸，我自己来。”
自行车有些高，他把书包塞进车前篮里，麻利地跳上后座，梁父稳着车龙头，待他坐好，转过身在他板寸头上摸两把，无声地夸奖，然后上车，踩住脚蹬骑起来。
日光淡金色，两旁的香樟树一幕幕飞过，在头顶翠绿成荫，随着行驶在耳畔呼起凉爽的风。
到了院子门前，梁晏深跳下来，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里面安安静静的，梁父要回餐厅继续帮忙，把着车龙头，两脚支撑着地，回头看见他不动，说：“她应该去拔牙了。”也是从媳妇那听到的，小男孩怔了怔，于是低头回房间放下书包，洗个澡，然后又跑出来，站在院门的柱子后面。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辆陈旧的轿车缓缓减速停下。
车门打开，身穿淡蓝色旗袍的艾母先下车，向来娴静的面容透着无奈，扭过头，一手握着小手，等身后的人慢吞吞地下车，女孩现出纤细的身形，短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臂膀，往上那张侧脸，眼睫耷拉着，尤带着水珠，湿漉漉的柔软可怜，眼角红的厉害。
他往前走了几步，艾母发现他，眼神一亮，对着女儿轻声说：“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哥哥来找你玩了。”
又对梁晏深温柔道：“一起进来吧。”
艾笙嘴里含着棉花团，恹恹的，一把抽开自己的手，他跟在身后，直到她换了鞋坐在沙发上，他也跟着坐下，看着她又要哭的样子，眼圈红通通的，便把眉头一皱，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有轻声道：“别哭了。”
她正疼着，扁着嘴掉出一颗眼泪，瞧着自己的膝盖。
那一排睫毛犹如蝶翅，乌黑卷翘，无声地颤动起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禁抓住裤子，紧了紧，低下声又说:“明天就会好，我也拔过牙，睡一觉起来就不会痛了。”
艾笙仍然听不进去，伤口的疼痛钝钝的，敷衍的“嗯”了一声。
两个小时后可以进食，艾母端来一碗温糯的稀粥，就见男孩站直了，伸出双手，她笑着把碗交给他：“那就让你照顾妹妹了。”他绷紧着脸，端着碗重新坐回去，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放到女孩唇边。
就像小时候被母亲照顾那样。
她已经吐了棉球，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血味，要咽咽不下，又不能吐出来，看着勺子里白白的粥，一点胃口都没有。
见到她不愿意，梁晏深放下瓷勺，盯着碗中的粥沉沉地想，豁然一动，跳下沙发去厨房，艾母在客厅里收拾着，被他动静惊住，问：“怎么了，要找什么？”小男孩双手捧着碗，眼睛四处查看，发现灶台上装着白糖的玻璃瓶，艾母顺着他视线，明白过来，帮忙打开盖子，将罐口对着他，梁晏深便拎起里面的小勺挖了一勺白糖，放进粥里，接着挖了好些。
小艾笙疼的难受，兀自打开了电视要看动画片，身边一黑，他坐得很近，迎着她依然通红的眼睛，把装着粥的瓷勺往前递：“放了糖了，很好吃。”
她听到“糖”字，目光一下落在那白粥上，以前吃过这种糖粥，的确好吃，尝试着含进一点，甜甜的味道顿时融化开，暂时忘记了疼，小心翼翼地啜着粥，没发觉他眉眼间的紧张松开，眉头舒了舒。
夏风轻软，而她的呼吸间全是清甜，两个小孩就在沙发上，茂密葳蕤的花木倒影投在他们脚边，闪烁着金亮。
二
消毒水味弥漫在鼻端下，浸润着呼吸，翻起记忆里那熟悉的冷意。
明明还在夏天，他却觉得冷，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树，这样的静，让陪着过来的保姆松懈下来，走廊上没有什么人，温钰端坐着，苍白秀气，蓝白条纹的短袖，米色长裤，小皮鞋外露出短短的白袜。
寂静里，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临近。
门诊室两边都是塑料椅子，入眼的是一个小女孩，扎着马尾辫，紧张地抿着嘴，闷闷不乐，跟着母亲进诊室里，身后的男人则在玩手机，顺势坐在椅子里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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