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禁闭室铁门外的情况，土方十四郎并不清明，半灰暗里他背靠着墙，神色有些倦。
外头山崎退待了好一阵子，才出声说要走了。他没应，一会儿后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由重及轻，渐渐的轻远到没有动静。
他上剔着眼角盯住禁闭室天花板中间那盏始终亮不起来的灯，脑子里什么也不想，脸上同样没有表情。
直到盯得眼睛生疼，他才眨一下，眼珠子坠下来，他满头满脸都像罩了一层灰，黑白的囚服，黑白的心和黑白的视觉。只有那眼睛里的烟蓝的眸色，在这样的半灰暗里，仍然是骄冷的。
土方十四郎才刚移开眼，黑暗里突然窜出一小团影子，他于是看住水泥地板上那个黑影，眼睛眯成缝。
是一只老鼠，准备偷食他餐盘里的食物。对方仿佛察觉他的视线，警惕的一顿，左右看走几步，最终停下来。
他觉得好笑，闹不清那只灰扑扑的老鼠是不是反应迟钝，才注意到禁闭室的铁吊床上还坐着个人，模样好像受了惊。他恶劣的跺一下脚，那只不知道打哪进来的老鼠名副其实的胆小，跳起来吱的尖锐叫一声，和来时一样窜得没影。
灰蒙蒙里，土方十四郎仿佛被这一闹兴起了点心情，抬手遮住眼睛，抖着嘴唇，笑声断断续续的薄而冷。
这样戏剧性的笑了一阵，脸都僵了，他又蓦地停下来戛然而止没有声音，眉目冷清，又是当初的面无表情。
铁床一边的铁链晃动几下，他站起来，朝门口走过去，两三步就到了。食盘里的馒头也像罩了灰，视觉上是有点脏的白。他蹲下卝身，探手拿起一个，张嘴直接就咬了一口。
他原本就不是有洁癖的人，对于吃食的要求也不精致，只要能吃能填饱肚子，他一向都不挑食。饿极了，就算是垃卝圾堆里捡来的东西，他照样能面不改色的塞进嘴里。
可他在坂田银时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洁癖，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部分演戏另一部分下意识嫌脏而已。
禁闭室头顶上监控器的红卝外线指示灯还在闪，他蹲在门前，脊背微弯，像刚才那只老鼠，只给监控的黑白画面里看到他脊背上灰扑扑的惨淡。
他一口一口吃完一个馒头，另一个装模作样的撕了几张面皮搁在餐盘一角，咬几口留一半，榨菜同样没动过。他兢兢业业的制造一个假象，仿佛这些天，即便坂田银时没在一旁，也养成了这样刁钻的饮食习惯。
土方十四郎不动声色的做完善后，才起身，照例到水龙头下洗了脸漱了口，扯了囚服下摆擦了脸后，重新坐回铁床上。这一次，他侧身蜷着，耳朵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外面听起来的那么惊人，他闭上眼睛，是真的倦得不行，渐渐的睡着了。
而关着他的禁闭室的铁门外，那站在山崎退身后的男人一直没有离开。
他听着里头的动静，断续的笑声，唇齿里的咀嚼声以及哗啦啦的水声渐渐的由他的听觉向他的视觉转换勾勒出一个动态的，比监控画面看着还要寡情的黑发男人。
他全情投入的，无声的将额头抵在铁门上，闭着眼睛，想象一场有声无像的电影。直到里面再没传出来任何声响。他才站直身，继续不知疲倦的等，等狱卝警来收餐盘的时间。
禁闭室走道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他的面目埋在黑暗里，寂寂的全是黑腻，五官上是狰狞还是柔情连他自己都辨不清。
外头的雨势似乎大起来，滂沱了几天，地上积了水，从脚底板到脚踝。大雨仍旧无休无止，仿佛洁癖，不停的下不停的洗。
他站了一阵，终于走道深处有了些响动。他才动了动身，一个下蹲，探手从铁门下的小匣窗那里将地上的餐盘收回来。
远处走来的两名狱卝警看见了他，脸上有一瞬的惊讶。他神色如常，端着餐盘迎面走过去。等彼此渐渐近了，那两名狱卝警往旁边侧一步退到一边，仿佛赔着小心。
他路过他们的时候，斜眼去看，看他们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懒洋洋觉得厌倦。又垂眸看着餐盘里的东西，两包没开封的榨菜，一些碎渣滓和撕下来的面皮，以及半个吃剩的馒头。
他无趣地扯了扯嘴角，突然抬手，捏起餐盘里的一小块面皮吃进嘴里，一路走一路吃。
在这样下着大雨的压抑天气，他带着一点无法言说的荒诞的快卝感，吃着有太阳的晴天。
土方十四郎在铁床吊链生锈的一环上，用指甲反复用力几次磨了一道杠，上头一排刻出来的细白横线，往上数还有八道。每次狱卝警来送餐他都会划一条，今天是被关禁闭的第九天。
他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餐盘，以往两次禁闭送食都不定期，总叫他饿着。可是这次每天都送，一天两顿，这样不寻常，叫他心里纳闷。
自那天之后，山崎退还来过几次，每次呆的时间也不长，只简单问候和说几句话。
他有一次问起这件事，山崎退说因为最近一起监狱不给饭吃饿死囚犯的事件越闹越大，引起了上头的重视。这个月开始都查得比较严，他们这座监狱虽然在郊区，也防备着担心出事，所以就开始固定送食了。
外头的雨似乎有些收敛，这些天下一阵缓一阵，只是空气里的水分还是满负荷的，重重压着，十分湿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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