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他说。
这个前不久还像训诫学生一样冲他大道理连篇的人，居然难得也有在他面前说话卡壳的时候。路小宇听着，不知道怎么就笑了。
“我是认真的。”他说，“我并不像您，有那么多的事好忙，今天是周末，本来我闲晃一天，晃过去也就过去了。而且刚才阳阳不是说要吃白菜猪肉饺子吗？我看冰箱里缺材料，本来就想晚上的时候补做给他，一会我去最近的超市看看，也可以带阳阳一块去，小孩子周末休息，总闷在家里也不好，我老家有个表妹，小我七岁，小时候我也常常带她，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的，您就放心吧。”
他越是这样说，方南就更为难。
“没有，我没有对你不放心，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没有误会，您不用解释。”路小宇对方南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一脸坦荡，“我不会再随便曲解您的话了，您放心。上一次……上一次是我不对。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您对我的要求太高了，高得我根本做不到，所以感觉很挫败。也觉得您的能力比我强那么多，却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很不体谅。但是我都忘了，您也是个普通人，是个普通人，就会有麻烦，有困难，有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有件事我说出来您别见笑，其实第一次那样和您说过话之后，我就觉得您是个好人，就很想和你做朋友，虽然我也知道，以我的资历，想和您交朋友是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但我是真的打从心底很感激您。我希望偶尔的时候，您也可以多信任一**边的人，让他们多帮助您，而不是自己全扛过去，再厉害的人也会需要放松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他这番话说完，方南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阳阳就先一步蹦出来，跳到了路小宇的膝盖上。
“我想和哥哥玩！我想和哥哥一起出去逛超市！爸爸，阳阳想吃饺子，爸爸让哥哥带阳阳一块去嘛！”
眼见着这此前还没有过一面之缘的一大一小忽然联合成同一阵线，方南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路小宇没有猜错，他的确是不习惯的。从小到大他都靠自己，他没有父母亲人，成长的过程中，每一个小目标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能力考核，他早习惯了一切靠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再苦再累都咬牙挺过去。
但在路小宇那灼灼诚挚的视线面前，方南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全然陌生的犹豫。好像第一次，他能给自己找到借口，松开手来，偷一次懒，这种冲到带给他一点罪恶，又有一点淡淡的诱惑，就像一颗从没吃过的糖，就在嘴边，香香甜甜，只用伸出舌头，舔上一口。
方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糖了。他眨眨眼，终于，对面前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路小宇和阳阳见状，抱在一起同时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而后，路小宇便站起来麻利地收拾碗筷，阳阳也不需要任何人催促地主动回到房间收拾玩具，从衣柜里找衣服出来，准备换好了出门。
方南望着这忽然就开始行动起来的一大一小，反倒觉得自己是这屋子里多余的人。他环顾四周，还是极不自在地挪回了他平时办公的那一亩三分地，摁开了电脑。
路小宇刷完碗，又去找阳阳，给他穿袜子、戴帽子，然后跟在阳阳的屁股后面去拿购物袋和零钱包。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为着自己这个冲动又逾矩的决定，也为着方南接纳了这个提议而生出的兴奋。
方南没有生他的气，没有对他失望，没有与他疏远。这在此刻的路小宇看来，就是世界上最值得高兴的事儿。
等他们已经快要走到门边，下一步就等着要拉门出去的时候，路小宇忽然听背后的方南叫住了他。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双手，钱、门卡、购物卡，什么都齐全，并没有拿漏的呀。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人从客厅里逆着光走过来，身材颀长，剪影利落，脱去防备后，脸上的笑容春风一样和煦地朝他走来。
他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直到一打打印好的文件忽然递到了他的眼前。
方南看上去有点儿难得的羞赧。
“就……本来想让你们老大张士峰代为转达的，但既然你不介意上次的事，我想还是直接给你本人比较好。”
“这是什么？”路小宇问了一句，接过那一叠装订好的纸低头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由于惊讶而凝固住了。
那是一叠打印好的PPT报告，正是周一的时候他所在的小组做方案说明的时候用的那一版。方南在上面标注了路小宇所介绍过的，每个人的分工，并且基于这些工作体现在PPT中的表现给出了评价。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给每一个小组成员，都提了切实可行的具体工作建议。
比如林静，林静语言表达好、执行力强，但是做事说话还是偏好用大而空泛的语言来修饰工作细节的不足，方南的建议是多从事一些现场勘测和一线调研的工作，多与人接触，多接一些地气，这样才会更懂得安排工作时有粗有细、进退合宜。还有许凯的问卷设计、周翔的商户布局，甚至连报告中双语翻译的一些术语错误，他都帮忙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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