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想起两年前的夏季，录音室空调坏掉了，两个人都特别怕热，可谁也没走。林绛年是因为灵感来了舍不得，萧缶是为了陪他。
当时，林绛年被额头流下的汗迷了眼，萧缶就用拇指指腹替他蹭掉，见他愣神，又笑着催他继续。
那时候，林绛年正巧在参与一张同性恋相关专辑的制作。
由于成长经历的局限，在遇见萧缶以前，他从没关注过这个群体。自然而然对萧缶动心后，他才逐渐意识到，人类居然把爱情分成那么多类别，一部分人还疯狂排斥着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情感。
很滑稽，很莫名其妙。
为了虏获灵感，林绛年阅览了许多相关影片，无一不是以悲剧收场。每当他试图自己沉浸进角色，就会失落地发现，自己只可能是被抛弃的那一方。
因为萧缶足够优秀。他能扛得住众人因性向生出的所有偏见，太阳是不会因为有乌云遮蔽就黯淡下去的。
而自己只不过是落在地球表面一束平凡的光，谨小慎微地洒下，害怕阴天也害怕傍晚，存在得悄无声息，消失也闹不出多大动静。
歌里写了一个勇者和一个胆小鬼的故事，他们勇敢地拥抱，又在不安里各自离散。
歌词最后一句是：原来性别也会成为软肋。
试唱完毕后，林绛年下意识望了萧缶一眼，发现萧缶正前倾身体，轻点桌面思忖着什么。两人视线对上，萧缶笑着冲他鼓鼓掌。
林绛年坐在萧缶旁边。
“这句情绪不对，应该更燃烧一点。”萧缶把打印好的歌词拿来，用笔划了根线，敲着笔帽说，“你唱得有点单调，我暂时只听出了绝望。”
林绛年舔了舔牙齿，轻声说：“这是唱片企划定下的风格，制作人让我照着来。”
“别被他们绑住了。”萧缶想了想，写下绝望两个字，圈好后打了个问号，搁笔说，“彻头彻尾的绝望太过于直白，听歌的人很难共鸣，只会觉得疲惫。”
林绛年蜷了蜷被萧缶轻抓住的手指，认真咨询：“那要怎么做？”
“大家对稀疏平常的事并不感兴趣。”萧缶措词少时，低声说，“知道悲剧的定义吗？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林绛年好像懂了，沉吟道：“他们更在乎怯懦的人如何鼓起勇气，勇者怎么摔进深渊里？”
“对。”萧缶很爱林绛年恰到好处的聪明，忍不住怜爱地吻他耳朵尖，温柔道，“歌里的胆小鬼总该被迫勇敢一回——即便他的孤勇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萧缶并不知道，林绛年唱那首歌时，满脑子都是两人可能无疾而终的未来。
两年后，林绛年偶尔会猜——假如萧缶当年能读懂自己的心思，是不是就会心软，不把残酷真相讲得那么冷血又难堪。
周沂嘴巴一张一合，焦急地向自己递来手机，林绛年慢半拍接过，看照片里自己与萧缶模糊不清的轮廓，看他俩在路灯下依偎的姿态，宛如一对从未经历过分离的亲密恋人。
房间太热，林绛年觉得自己像酒精灯上架着的器皿里，一颗即将蒸发的水滴，烫得眼睛都微微发红。他偷偷把脚伸出来，脚跟踩住毛绒拖鞋的兔子尾巴，难堪地用脚底轻蹭另一只青色血管明显的脚背。
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林绛年当年去过萧缶住处那么多次，也算是百般小心，居然都没注意那里适合狗仔偷拍。
林绛年分析出拍摄者站的位置，那是一座废弃车库旁用红砖砌出的夹缝，以前会用来放置拉老式卷帘门的拉钩杆。
萧缶曾经提过，说小区前些年改造，轿车都停进地下，管理方考虑到几位老住户的需求，并没有拆掉旧车库，还允许大家继续放置舍不得丢、家里又搁不下的大件家具，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出入。
林绛年这个外来人员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某次庆功宴结束，萧缶同样喝醉了酒，硬是把他拖到了那个不怎么整洁的角落里，抱着他接吻。
那次，林绛年第一次尝到了宛如偷情的刺激感——这句话说来也没差错，他的确近水楼台先得月，盗走了网上票选第一位的大众情人。
林绛年在黑夜的保护里揪着萧缶歪斜的领结，痴缠凝视萧缶漂亮深邃的眉眼，紧张得压根不敢闭上眼睛。
他像一名听话的优等生，萧缶教他的接吻技巧，他全都学得用心又迅速，偶尔还会无师自通吻出点新花样。
萧缶本来打算点到为止，结果被林绛年闹得锁骨都红了，就忍不住微微用力咬他耳朵，又借着酒劲埋下头，呼吸灼热地啃咬林绛年颈侧，夸林绛年聪明，又问他“是不是私下都在策划接吻方法”。
林绛年敏感得想要喘叫萧缶的姓名，却又迫于无奈，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他湿着眼眸仰起脖颈，无力抓揉萧缶抹了发胶的头发，欲图使他停下。
萧缶抓下他的手，把他手腕按在头顶墙壁上，用气音哄他“别闹”。
林绛年所有关于情爱的行为和应对模式都是萧缶教的，所以习惯了对萧缶的这些简单指令言听计从。
他乖乖立在那里，扬首，任由萧缶呼着热气，含舔他的喉结，激出无限绵延的电流感，篡夺林绛年全部的感官。
当时，林绛年眩晕眺望约束在两侧高墙之间的繁星，蓦地产生一种被大自然偷窥的禁忌感，心跳震如擂鼓，逐渐串出一曲永远没有结尾的重金属摇滚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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