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合适？”
自从与赫德不期而遇，萧霆瑜一度极力克制，却总压不住心头一团火，谈及和亲，他更恨不得要烧房子。
宁英静默了片刻，忽然看着萧霆瑜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有些停不下来了，似乎萧霆瑜说了个非常有趣的笑话。
“你笑什么？”萧霆瑜皱眉，莫名其妙地更生气了。
宁英站起来背过身去，轻掩口鼻，微微颤动着的双肩分明还是在笑。
萧霆瑜也站起来，绕到宁英面前再一次问：“笑什么？”
宁英抬头看他，嘴角扬起：“看你生气的模样竟十分可爱，便忍不住笑一笑。”
“……可爱？”
“嗯。”宁英上前展开双臂抱着萧霆瑜，靠在他怀里，满室安宁。
此刻，萧霆瑜恍然意识到宁英对他的依赖，甚至是她自己不自知的。
一时间，萧霆瑜似乎消了气，宁英偷瞥了他一眼，轻声问道：“赫德如此容易激怒你，是为何？你该不是这样藏不住心思的人，被困大理寺时都能云淡风轻，怎的会因为赫德怒火难抑？”
萧霆瑜沉默片刻，有些悲戚神色：“赫德此人奸猾，并非良善之辈，他虽一再避免与我神策军交战，却从未停止过侵扰边关城战，除了劫掠粮食、牲畜和女人，我猜想是为了刺探我边关防备和应敌调度的时间。”
萧霆瑜简单说来，宁英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他的神色分明有更深的恨和悲。
宁英轻轻拉着萧霆瑜的手，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僵硬，轻声道：“我明白了，明日我会先入宫见陛下和太皇太后，想办法将赫德留在京中。但如此一来，你恐怕要回边关去了。”
不论和谈是成是败，北胡素来不讲信义，萧霆瑜都需要回去一趟，整军待战、以防万一。但若想方设法留下赫德，一旦开口，势必不可逆，北胡得到消息后恐有异动，萧霆瑜必速速北上。
萧霆瑜没想到宁英会这么快做这样的决断，露出惊诧：“你不问？”
宁英一笑：“你想说的时候便会告诉我的。”
“赫德有夺权的野心，必然不能同意长留大晋，若是使用强硬手段定会引起大战，此时国库空虚，河南灾疫刚过，需要时间于民休养，朝中大臣必然会极力反对……”
“我知道，”宁英打断了萧霆瑜的话，“我知道，最容易是由我去和亲，未必能保长久，却至少能有休养声息的机会。但，非你我所愿。既然这条路不能，其他的任何法子，朝中大臣只怕都会反对，也都可能引发战争，不过只要赫德在京中，我们至少还有人质，还占得先机，还能把控局面，不是嘛？”
萧霆瑜皱眉陷入沉默，宁英说的既对也错。赫德敢来，必然有自己的目的，也必然准备完全，赫德说是议和，谁能晓得他到底打什么算盘，明日朝上定不能太平，留下他是养虎为患，放走他是纵虎归山。
只怕是议和不成，反引来两国大战。或者赫德要的就是这一战。
宁英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与其不断揣测、惴惴不安，不若见招拆招。”
萧霆瑜长声一叹：“赫德……”
宁英为萧霆瑜续上茶，听他细说他和赫德之间的仇恨。
“赫德……从不喜与我军正面冲突，却尤喜偷袭边境小镇小村，烧杀劫掠，寻衅骚扰不断，手段极为残忍。我案子里的那个村子就是遭赫德屠杀殆尽。一来抢掠粮草、二来刺探边防、三来激我军出关追战，伺机埋伏，坐收渔利。”
宁英看着萧霆瑜，听他三言两语、不咸不淡，似是说着旁人的事情。她不曾活在那片荒凉之地，经历殊死搏斗，体会不了生死徘徊的恐惧，可她知道家毁人亡的痛苦，忍不住微微皱眉，听着萧霆瑜的言语，她莫名便觉得心疼不已，她或许根本就不该问，萧霆瑜如此痛恨赫德定有因由，即便不知因由，她也相信萧霆瑜的判断，支持他的决定。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我母亲的旧事。”
宁英微微点头。
“当年，赫德带兵扰袭边境，边城数十村寨小镇死伤无数、积尸如山，神策军中许多将士的亲眷皆死于非命，我爹奏禀先帝请旨出征。我年少气盛，混在先锋军中瞒着爹娘出关。先锋军的主将叶旭比我大了几岁，自小生养在边地，少年时便入了军，脱了戎装活似个地痞无赖，却是最忠直豪爽的。”
萧霆瑜与宁英一起总是话多，惯会胡言乱语，认真细说往日之事并不许多，此时他愿意说，宁英自然愿意听，只是忧心他说着心里难受。
“我与叶旭素来相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爹乃是镇前大帅，而我，不过是个闲散世家子弟，游手好闲，战事紧张时，百姓皆能提刀握棍的搏杀一番，偏我是个无用的。我不能甘心，便混在叶旭营中，叶旭实在扭不过我，才让我随军。待我娘发觉差人向我爹报信时，我已虽先锋入了大漠追击赫德部队。”
宁英知道，当年一战异常惨烈，萧霆瑜身负重伤，险些就没能回来，其母也因忧思过度染病而故。此时听他娓娓道来，忍不住心揪起来。
“在大漠中，我们遇到了赫德的伏击，北胡骑兵彪悍善战，又熟悉地势，我们战得十分艰难，大军被冲散，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损失惨重。我曾自诩功夫不错，即便不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至少有这份英勇，可真在战场上，英勇二字着实可笑。北胡铁蹄自土坡上冲刷而下，长枪大刀嚯嚯而来，花拳绣腿根本不管用，我能杀一个两个，杀不死成百上千，两军交战混乱不堪，凶险之际只觉得旷日持久，不知何时，我也受了伤，第一刀落在手臂上时甚至都感觉不到疼，可一刀又一刀落在身上，待血都流干了，便再也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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