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很多时候不能理解先生的想法,就像现在,情况危急得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让他回去拿一幅画?
但很快,他又想起先生在掣肘老太太时的非凡之举,又觉得还能接受。
好吧,先生画的那朵花,可能是食人花。
他仍觉得不放心,可他的嘱托于先生而言又好像没什么用处,嘴唇开开合合无数次,最后颓然地一闭嘴,拿出了气吞山河的架势,捏着拳头掷地有声地承诺,仿佛身上担着天大的责任似的:
“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救你的!”
沈重楼背朝着他在看墙上的青苔,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肩膀,“行,我等着。”
少年绷着一张青涩的脸,小跑下山了。
待他走后,沈重楼就着里头隐约的钟声,敲响了寺庙的门。
天光渐落,远处的山天交接之处已经隐约能见碎星,缀在一小块鱼肚白的天幕上,成了这昏暗时节唯一的亮光。四周被山林掩映着,能见度愈发的低,沈重楼眯着眼睛,摸上红漆大门上的铜环,用力磕了磕。
无人应答。
寺庙里面一片寂静,原本他还能隐约听见些细微的响动,可这门一敲,就好像有人故意切断了声息,落进一片浓稠的夜色里,刹那间风声静止。门外人和门内人,隔着一扇门警觉地对峙。
沈重楼想:容崖怎么还不回来?
看这情况,他手无寸铁,肯定打不过。
一边想着,他一边又不怕死地敲响了门。
若是老陈在这,一定要说: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里头的人显然没有给他开门的打算,任他敲得再大声也不动声色,俨然准备将装死进行到底。但沈重楼这人从小有个优良品格,叫做锲而不舍,所以他没有轻言放弃,攥着铜环继续敲,看着似乎准备敲到天荒地老。
“梆、梆、梆。”
铜环声音沉重,在静谧的夜色中,一下比一下清晰,敲得人心神不宁,紧张得血液都停滞了流动。
过了片刻,仍旧毫无声响。沈重楼面色不改,抬手又是三下。
这大概是个比耐心的游戏。
又过了片刻……
“咕——”
沈重楼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这荒郊野外,哪儿来的鸽子?
“咕咕——”
很好,不是幻听。
他腮帮子紧了一下,后背不着痕迹地绷直了,转过身去,只见一团五彩斑斓的颜色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即使在昏暗的天色中依然鲜亮。
名为玲珑的鸟儿距离他不过一指之隔,绿豆大眼与他对视着,翅膀扇动的气流扑面而来。
沈重楼一腔谨慎喂了狗,一时心情复杂,问它:“你主人呢?”
玲珑的记性似乎很好,很快便认出他来,自来熟地把爪子往他肩上一搭,扬着脖子望向石阶。
沈重楼似有所感,亦望向石阶。
一人在瞩目中走来。
他的步伐懒懒洋洋,双手负在身后,拾级而上,两腕的臂扣扣得紧紧地,在微弱的光线里闪着冷光。明明是往上走,却偏偏走出了压迫感。他换下了上次那身极显眼的异域装扮,穿上了中原的服饰,却仍然是一身似火的红衣,在昏暗的夜色里,亮得晃眼。
沈重楼再一次心情复杂。
再如此巧合的时间点重遇这位小友,他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在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欣喜,而是防备。
平安顶着他微妙的视线走近身前,恰到好处地逼出一丝虚伪的惊讶:“啊,这位大人,那么巧?你也来拜佛?”
沈重楼:“……”拜你大爷。
他的涵养终于离家出走,一句粗口应心而出。
然而平安好似看不到他的防备般,竟然还有心情逗他:“大人看起来心情不好啊?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沈重楼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郁气在心头翻涌,他抿着唇问:“小公子怎么在这儿?”
这态度算得上冷淡了,平安端详他片刻,看他已经在生气的边缘摇摆了,连忙正了正神色:“我的灵兽丢了,我来找。”
见沈重楼抬眼看他,他摆出了十分的真挚,道:“真的,我没开玩笑。”
玲珑在旁帮腔,只听咕声一片,绕着沈重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解释,只是可惜了,他听不懂。
沈重楼罕见的情绪外露,一方面是老陈容崖等人情况不明,他心下不安,这时候有人搅局,多少有几分气结;另一方面,这少年的态度着实恶劣,他明晃晃地摆出了戒备的姿态,正常人多少应当先解释一二,他倒好,不仅视而不见,还用非常拙劣的演技逗弄于他,令他憋了股无处发泄的郁气,整个人升腾得要冒烟了。
不过沈重楼到底比他多吃了几年米,情绪管理那是顶顶好的,很快便压下了这一丝不虞,扯出笑道:“那真是巧了,我来寻人,不过这寺里的人不大配合,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遂愿了。”
这笑容虚伪得很——至少在平安眼里是这样的,他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没吭声。
沈重楼问:“怎么了?”
平安倒也爽快,一问就直言不讳:“大人生气了?”
沈重楼张了张嘴,一句“没有”还卡在嗓子眼里,他又飞快道:“若是生气了,平安认错,大人别不高兴。”
他站得懒洋洋的,浑身都是漫不经心的意味,偏生这几句话看着他的眼睛说,感觉真诚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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