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十四年,徽州。
往常人来人往的街道冷清至极,落叶打着卷飞下来,百姓们提心吊胆地守在家中,整个徽州的上方,都笼罩着一层风雨欲来的阴云。
这是大军压境的第二天,派出的斥候、信使全部被拦截,尸首就挂在城门口的旗杆上,徽州被迫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危城,连只信鸽都飞不出去,最近的城池从察觉到异样再到派兵支援至少需要七日的时间,所有还留守在徽州的百姓,官员,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人知道这支军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们就像黑暗的影子,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整整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大周边境,如恶鬼降临般,将徽州这只羔羊围在了中间。个中细节不能细想,一想便让人头皮发麻。
太子殿下在徽州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这种时候,众人只能把希望放在地位最高的人身上,全城近七万条性命,系之一人。
徽州府衙气氛紧绷,长身玉立的年轻太子站在沙盘前,周围围了一圈人,乌鸦似的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他的神情严峻,额头覆了一层心焦的薄汗,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后蜷着,眼神落在沙盘上,心绪却早已飞远。
他不住地想着,要如何做?到底如何做才能保全这一城百姓,才能护住这大周江山呢?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方案,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一名参将急匆匆地冲进来,说道:“殿下,已经清点过所有战力了,我们的守卫不足一万,军甲与器械也不如对方优良,若正面开战,我方毫无胜算。”
太子抬起头来,即使心里慌乱一片,面上却还维持着冷静,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他一乱,徽州就也乱了。
“我们不需要胜算,只需要拖到援军到达,徽州地势还算易守难攻,若对方真的动手,我们能撑几日?”
参将为难地看他一眼,拱手道:“殿下,那毕竟是近十万大军,若一拥而上,徽州……撑不了一日。”
太子下颌紧了紧。
徽州坐落于大周腹地,城防不算强,毕竟谁也没料到能有十万敌军偷渡过来围城。
徽州知府急得满屋子打转,抹了把头上的虚汗,道:“天神爷爷啊!北凉人围了城,却不进攻,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他绕着沙盘转了两圈,右拳一击左掌,试探道:“他们是不是想要什么?要不然,我们派个人出去谈谈……会不会还有回寰的余地?”
这个问题,太子不是没想过。
但……能动用近十万兵马围城,所要的,难道会是简单的一丝一毫吗?
若掉以轻心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恐怕输掉的,会是整个大周的国脉。在没有与帝都通信之前,他不敢轻易交涉。
他避重就轻地下了几条指令,给手忙脚乱的众人找了点事做,才勉强让局面稳定下来。
整个徽州人人自危,有一把利刃悬在所有人都头顶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巨大的危机感令得所有人不敢合眼,生怕眼睛一睁一闭,就去阎王那里报了到。
太子的心情,比所有人更沉重,这次肩上的担子,是有史以来最有负担的一次,压垮了他的肩,压弯了他的脊梁,将所有人的命运,压进了他的骨血里。他从一位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疲惫的老者。
回到暂居的府邸,他召了所有随行的门客闭门交谈,可得出的结论与府衙中并无不同,甚至他们混乱的言语争执令他更加烦躁。
出了议事厅,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人来。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太子这样想着。
他记得那人的惊才绝艳,他是六境之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光芒曾令整个六境为之侧目,连父皇都曾称赞过“若生我大周,何愁六境一统?”。
他在庭院踌躇许久,终究还是敲开了那扇门。
门内走出一人,素衣寡淡,眉眼阴郁,单看这落魄的气质,绝对无法把他与那位声名在外的澜沧太子联系起来。
“怎么了?”他问。
太子愣了一下,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却不知被什么卡住了,横竖说不出口,倒是他,眉眼一垂,了然道:“为了北凉大军围城的事来的?”
不知为何,太子忽然觉得有些羞愧,他不知如何言语,只能讷讷地点了下头。
“没有办法。”他冷淡道。“北凉能绕过贵国边境,直抵徽州,显然是蓄谋已久,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他们绝不会轻易退兵。”
太子忙问道:“那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对方凉凉地一掀眼皮,“若想知道对方的目的,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太子愣了,“怎……怎么问?”
“……”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派人谈判啊!”
太子做好了迎接锦囊妙计的准备,却不曾想是这么个答案,失落地一垂头,“我当然知道派人谈判,可我担心……他们若狮子大开口,身后压着一城百姓的命,我是应还是不应?若大意应承了,我又怎知,我应出去的东西,于我大周朝究竟是无伤大雅还是根骨命脉?”
那人垂着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忽然道:“那你现在来问我,又怎么知道,我是真心实意……还是把你大周往火坑里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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