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卡目送宁时歌下车, 见她头也不回地走远, 嘴里小声嘟囔了两句，闭上眼, 晃晃悠悠坐到了终点站。
章老师家的事故，改变得不只是小时歌, 还有他。
孤苦伶仃的少年一生因章老师而改变，走上正轨，却没有等到有能力回报恩人的那一天。从那天起他发了疯地学习、工作，用忙碌淹没自己，让自己无暇沉浸在悲痛中。
这些年, 他很少机有会有像今天这样, 漫无目的地踏上公交车，到达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远方。拜小时歌所赐，体验片刻闲暇倒也不赖。
他走到马路对面，踏上返程的车, 坐下刷起了宁时歌发来的信息。在她的恋爱通知后，紧接着还有一条消息。
“伤好得差不多了, 我现在还能回去工作吗？”
他叹了口气, 摇摇头将手机锁屏收起。
沈家的晚餐一如既往地丰盛，可宁时歌尝起来却索然无味。她有气无力地应付着沈意存和沈哲, 发给波尔卡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天已经晚了, 要不就在家里住下吧？”沈意存靠在沙发上, 对宁时歌说, “你的房间郝阿姨定期都会收拾打扫，缺什么就和小哲说。”
宁时歌摆手：“不用了，明天要上班，不能迟到。这边实在有点远，我回去住还能稍微睡个懒觉。”
沈意存被她逗笑了，好奇地问：“现在住哪儿，做什么工作？”
“在九中当音乐老师，就住在学校附近。”她回答道。
沈意存愣了一下，低声叹息：“你果然还是……是为了你母亲吗？就因为当年我多嘴的一句话，放着国外好好的音乐专业不去，执意要去念个教育专业当老师，现在又……”
宁时歌低下头，冷冷道：“那时候您喝高了，说过的话自己可能都不放在心上。对您来说，可能那是我母亲和陆阿姨聊天时的玩笑话，可对我来说，远不是这样的。”
年轻时章亚枫对好友陆雪英说，自己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老师，甚至以后还要怂恿自己的孩子当老师。
后来她果然在大学里当了教授，在科研一线找寻自己的价值，而陆雪英则将这话当成夫妻间的闲聊讲给了沈意存。多年后，这桩闲话不知怎么又成了沈意存的醉话，悉数落入了宁时歌的耳朵里。
那是她不可能触碰到的时光里的母亲，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存活在他人记忆中的章亚枫，可对她而言，那已然是想要握紧的全部。
沈意存见她情绪低落，连忙转移话题：“毕业后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和家里联系，我还以为你又闹什么脾气，让小哲找了你好久，要不是看到你留在家里的信，我差点都要报警了！”
沈意存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他语气里带着埋怨，嘴边的法令纹随着喘息抖了抖。
“也没去哪里，四处走走，体验体验生活。”宁时歌含糊地说，瞥了一眼从厨房端着果盘走出来的沈哲，“这不前两天刚好在巍来承办的音乐会上碰见他了嘛，他没和您说吗？”
这人费尽心思在音乐会堵她，不查查她这些年在做什么根本说不过去，但令她奇怪的是沈意存惊讶的表情。莫非沈哲没把遇见自己的事情告诉沈意存吗？
沈哲将果盘放下，拿起牙签插起两块苹果递给两人：“怪我怪我，这两天太忙了，差点忘了和爸说。”
宁时歌一哂：“看出来了，毕竟是周末还要去公司和员工们同甘共苦的小沈总。”
“小哲最近忙着巍来的工作交接，过段时间还有代表企业去参加科技论坛呢。”沈意存嘴角挂着笑意，满意地打量着沈哲。
宁时歌暗自惊叹，沈意存对沈哲的态度超乎她的预料。此番沈哲出席论坛代表的一定不只是巍来科技，更是代表了背后的沈氏集团，代表了沈意存。这简直在变相承认沈哲是他的继承人了。
她想起以前住在沈家的时候，沈哲都没能进正式进沈家，因着陆雪英对沈哲的态度不温不火，沈意存也就将他养在外面，偶尔周末才请来家里坐坐……他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得沈意存信赖了？
天色渐暗，她再三拒绝了养父的挽留，离开了沈家。沈哲倒是一副想要表现成完美哥哥的模样，执意开车将她送了回家。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挂着笑容，即使生气拧眉，嘴角也总是上扬着，看久了总是没由来地不舒服。碍于他的存在，宁时歌没有进“书海”和豪哥打招呼，径直钻进了出租屋。
她没有开灯，一头栽进沙发里，抬手摸了摸，昨晚林朝阳盖过的薄被整整齐齐叠在角落，被她压在脑袋底下。
这男人家的钥匙此刻安稳地躺在她的大衣口袋里，宁时歌轻轻蜷起身，默默拿出了手机。
宁时歌：朋友，下周有空来拿我家钥匙？
对面依旧秒回：纠正，是男朋友。钥匙不急，你就藏在门口那堆垃圾里吧，我找得到。
宁时歌：……滚。
林朝阳正百无聊赖地看自家父亲和爷爷在棋盘上厮杀，他站在楚河汉界之间，在手机上看羲和推演着之后棋局可能性自娱自乐。
“叮”地一声，宁时歌的短信点亮了他的容颜。
回了两条短信，互道了晚安，回过神才发现父亲的将孤独无依地迎上了爷爷的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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