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里醒过来时, 刚睁开眼, 姜勉初就看到了坐在他身侧的苏尧。
他抱着像是病历本的东西在写写画画, 眉头微皱, 看起来情绪不太好的样子。
“醒了？”听到那点儿细微动静, 苏尧放下手中东西, 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放心，你只是情绪太激动昏过去了一段时间，身体没有大碍, 至于心情上，我暂且还不清楚。”
姜勉初道了声谢，喝了半杯水, 被滋润的干涸喉咙让他的声音更清楚了一些, “罗念呢？”
醒来没能第一时间看见她，让他的心情不太好, 但同时也把他从似真还假的梦境里拖到了现实。
梦里让人沉迷的美好东西太多, 很容易让人以为那是现实, 但事实上, 他现在所处的真实完全没有那么美好。
罗念的强硬与拒绝, 他想起来了, 甚至还有那些似曾相识的坦然与安稳。
一旦不在意，她整个人都彻底冷酷起来，甚至比从前还未动心时更甚。
至少, 曾经他还有做朋友的机会, 现在，她几乎是盲目的排斥他拒绝他，无论什么理由也好，都不再重要，她只要这个结果。
对于他的问题，苏尧双手交叉，换了个正式谈话的姿势，态度矜持冷淡中不失遗憾，“她回学校了。”
在姜勉初看过来的眼神里，苏尧内心无声的叹了口气，“姜先生，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不好说是糟糕还是好转，或许你自己可以评判一下。”
“这次的治疗出于对目的的考量，我并未提前透露给我的患者，只和你进行了事前沟通，但就结果来看，表面上好转的似乎是我的患者，情况较差的是你。”说到这里，苏尧神色中多了分后悔，“你们在那个黑暗的密封治疗室内一共呆了三小时四十一分钟，按下紧急按钮的不是被我提前交代的你，而是她，至于你，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晕得很彻底，如果不是考虑到各种意外情况，我提前做了准备，结果可能还会更糟糕一些。”
“总之，这种特殊疗法风险还是有些大了，以后我不会再轻易启用，至于你，”他食指轻点，“我以后不会再考虑和你进行任何有关患者治疗方面的合作。”
对这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姜勉初听完就算，他更在意的是她，“罗念呢，她怎么样？”
苏尧挑了下眉，“她很好，非常好，超乎我意料的好。”
从密封治疗室内出来时异乎寻常的冷静，心理状态和眼前这个昏过去的人完全不同，甚至在帮着他一起处理好姜勉初的急救适宜之后，以一种极其沉稳、冷静且坦然无畏的姿态和他就心理治疗进行了沟通。
至于沟通的结果……
“事实上，现在我已经不算是罗小姐的心理医生了。”苏尧道，勾起的唇角里不见笑意，反而有些冷，“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只怕以后她都不会再踏入这个诊所，也绝对不会再让我对她进行治疗。”
事实上，她的拒绝甚至是委婉柔软的，没有强硬的拒绝也没有严厉的指责，只是在谈完有关催眠治疗和这次特殊治疗的话题之后，她给出了一句话——“我觉得我状态已经好很多了，治疗可以暂时停一段时间。”
说是停一段时间，其实言下之意他听得很清楚，她不会再接受他做主治医生。
不论是她本人内心抗拒也好，还是觉得信任被辜负也罢，乃至于觉得他采用的特殊治疗手段很乱来，结果都只有一个——他和罗念之间，属于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彻底结束了。
听完一切的姜勉初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向面前这位医生，“抱歉。”
这次的事情说起来算是有些麻烦，但目前这个结果，谁都不想，对苏尧，他确实应该给一声抱歉。
就单纯辜负他的用心与信任而言。
“道歉就不必了。”事情已经发生，苏尧并不想深究责任在谁那里，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根据我的了解，她过几天就会和楼小姐一起回Z市，在那之后，她会开始一段精彩又充实的暑假生活。”他道，“她的PTSD症状已经减轻很多，继续配合药物治疗的话，很快就会康复，虽然以后可能还是会害怕开车和坐副驾驶这两件事，但不会太过严重，至于她那个不能算是妄想症的特殊病症，我现在没了继续插手的机会，不好评判。”
“我需要再想想。”姜勉初道。
他尝试着活动身体，从病床.上起身，外面天色已晚，已经能听到清晰的蝉鸣蛙叫，在窗前活动了一会儿，确定身体无碍之后，他和苏尧告别，离开了位于山林间的诊所。
看着消失在浓重夜色里的汽车尾灯，苏尧指尖敲了几下玻璃，无奈摇头。
在心理医生面前说谎可不是好选择，明明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眼神坚定得就差将一切写在脸上，还和他说需要想想……
对比感情这种复杂的东西而言，患者的病情都是一件简单且轻松的事情了，他如此想。
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见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真是可惜，无论是从金钱角度还是从私人感情角度，抑或者专业医生角度而言。
不过，该做的他依旧会做，来日方长，那两位，总有再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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