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迟等着寇淮否认。
然而,他没有否认。
她静默许久,脑中过了无数种可能性。最终还是抬起头,紧抿着唇,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惑人的男子。
“那你现在如何想的?”沈兮迟直截了当。
“我?如何想的?”寇淮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昨日之前我还无比笃定,可昨日之后……我却有些犹豫了。”
“是因为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嗯。”寇淮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深邃,里头净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我以为我的执念源于命运,却未曾想到,那也许只是刻意的安排罢了。”
“什么意思?”沈兮迟不解。
事关阿棣,她必须问个明白。
“没什么。”寇淮看着她敌意而防备的目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净。他突然有些疲惫,阖上双目,对她道。
“我可能还要好好想想,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至于剩下的事,还是交给时间去说吧。”
这什么意思?
沈兮迟做长公主那会儿,便喜欢臣子上奏时不拐弯抹角,能直白就直白些。如今寇淮净和她绕弯子,她还不能开门见山地问,真当是憋屈又难受。
见寇淮闭上眼睛,摆明了是不想和自己继续谈下去,她便也只好忧心忡忡,转向一旁继续琢磨“寇淮可能思慕阿棣”这件事去了。
*
马车平稳不停,很快便到了城外燕子矶。
范月娥早早便站在桃叶里墟口等他们的到来了。见寇淮扶着沈兮迟下了马车,连忙迎了上来:“寇大人!沈小姐!”
她继而将身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推到了他们面前:“成宝,还不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孩子目光有些讷挫,应该是被母魉捉去之后,在阴森漆黑的龛窟里呆久了,还没缓过劲来。
饶是如此,他依然听自己母亲的话,乖巧大方地双膝跪地,对寇淮和沈兮迟工工整整地磕了两个头。
沈兮迟连忙矮身,将他扶起来:“没什么问题吧?”
范月娥笑眯眯道:“医生都来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只说成宝最近要好好休息休息,至于学堂,可能也要再等些日子才能去上了。”
“那就好。”沈兮迟摸摸成宝的脑袋,将他送回自己母亲身边。
范月娥是个很懂得识眼色的妇人。知道二人来意,忙把成宝支了开去,道:“袁娘子的丈夫将她扔了出来。我看她可怜,便把她带回家里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沈兮迟没想到范月娥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将袁娘子带回自己家里。
“你不恨她?”
“有什么恨不恨的。”范月娥苦笑,“反正成宝平安归来了,她却要丢掉那条命……现在想来,她也是个苦命人啊。”
沈兮迟想起袁娘子在八卦阵中的癫狂之态,“哦?”
只要是女人,一提起市井八卦便特别来劲,范月娥也不例外:“沈小姐,你大概不知道,严翠与袁娘子她男人,是有……嗯的。我们街坊邻里其实都知道,就袁娘子一个人傻乎乎得被蒙在鼓里。”
她压低声音,“严翠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啧啧啧,那眉眼,长得就和袁娘子她男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许是那时候袁娘子才觉察出点端倪,但是她一向怕她家男人,便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沈兮迟联想到在阵法中寇淮对她说的那六个字“燕飞来,啄皇孙”,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后来,袁娘子的丈夫为了严翠与自己的孩子,将袁娘子与他的孩子杀了?”
范月娥皱眉摇头。“这事儿啊,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反正就是袁娘子她男子带着他们的孩子,严翠带着她自己的孩子,四个人一道去了一趟城里。等回村里的时候,四个人就剩三个了。”
“哦?”
“有人说是那孩子发现自己爹和严翠有奸.情,嚷嚷着要去告诉严翠的丈夫,便被他亲生父亲活活掐死。也有人说是因为严翠的孩子与袁娘子的孩子起了矛盾,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无意中将他推倒死了。袁娘子连自己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成——反正这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沈兮迟错愕:“虎毒还不食子,袁娘子丈夫当真如此狠心?”
范月娥叹了口气:“哎,说起来,袁娘子她男人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从来也不喜欢她生的这个孩子。沈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哟,袁娘子就天天被她丈夫打,孩子出生了就两个人一起打。孩子死后,袁娘子倒是去质问过她男人,只是又遭来一顿毒打。后来她便也不说了。”
沈兮迟的眼前又浮现那日三人一起抱头痛哭的场面,心中竟有些惘然,也叹了口气。
“想来袁娘子面上虽然还与严翠交好,其实早就在筹谋这一天了吧。借妖之手,报夺子之痛。”
市井恩仇,到底和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的祸起源头,到底是袁娘子,还是她的丈夫和严翠,抑或是她那个也许无意中发现了秘密的孩子?
沈兮迟想起袁娘子谨慎小心的眼神,纤弱单薄的身体,还有她躲躲闪闪、开口闭口便自称“贱妾”的模样。
——就算复仇,她也只将她手中的刀指向了严翠和她的孩子,却没有动她的丈夫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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