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至皇宴定在金陵城中的江南织造府署。
驻扎江南织造府郎中是内务府曹练。他们曹家去年年末才出了个娘娘, 皇上过江巡察, 又将行宫之地定在江南织造, 真可能是风光无限。
只有沈兮迟清楚, 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顾眉生死去的那日晚上, 本就是被曹练定走的。那晚, 冯梦玉和刘炳信又是去了曹霍明的致仕宴上, 却又提前走了,才发生了那一档子事。
时间再往前走,曹霍明的女儿曹婉, 就是经由自己千挑万选进宫,为阿棣所用,封了一个贵人。
原来这张网, 从那样早的时候就铺开了……
规矩是早早传来的圣旨上定的, 寇淮和沈兮迟也不好说什么。她扮作寇淮的婢女,身边还跟了个尹铭。
寇淮派了一队侍卫在江南织造府外头等候消息, 便带着沈兮迟和尹铭, 欣然被请入瓮。
经过西花园, 沿途全是披盔戴甲的士兵。沈兮迟低垂着头, 小心翼翼地跟在寇淮身后, 偶尔微微抬眼向上一看, 只见最高处的楝亭之中坐了两个人,正是杜景时与那个沈莹莹——也就是……真正的沈熙。
目光一触,她不露声色地垂眼, 将探究之色尽数抹去。
沈熙自然也看到她了。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 指甲深陷进肉里,泛青发白。杜景时看到她这幅模样,劝她:“殿下,您也别生气了,左右不过是让她多活了几日。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您都出手了,她必死无疑。”
“罗芳旖那个废物!”沈熙一甩水袖,斥声骂道,“她口口声声和我说,必逃不过,必逃不过。布下了那等天罗地网,听她说的好听,一环套一环——最后不还是被这贱人逃掉了?!”
“她也是大意了。”看着沈熙扭曲狰狞的脸,杜景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语气却还稀松平常,“她本来想的倒也不错,用母魉幻境瓦解沈兮迟和寇淮之间的信任,让他们互相残杀。虽然没成,到底让他们之间出了嫌隙。”
“那头陀岭上呢?”沈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头陀岭上本来万无一失,滕晚娘是我们扔出去的障眼法,只等沈兮迟跳下山崖死了,罗芳旖也可以继续潜伏在寇淮身边。谁知道那没脑子的蠢货等不及,非要把自己摘出去!这下好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沈兮迟复活——眼下我们所有的底牌都摊出去了,还有什么胜算!”
“求仁得仁吧。”杜景时平静道,“沈兮迟这样,也是她命好。只不过我们虽将底牌都摊了出去,却占尽天时地利之势,不比他们被动。”
见沈熙还想说什么,杜景时垂下目光,又提醒了一句:“殿下,如今您贵为公主。这普天之下,您想让人谁死,那人还有活下去的道理?”
理是这个理,可是事在人为,若再出什么岔子,沈熙可是再也承受不得了。
她紧抿着嘴唇转过脸去,看着沈兮迟跟在寇淮后头,转过通幽曲径,迈进垂花门,直到连楝亭都瞧不见的府邸深处,半晌才冷哼一声,吩咐:“景时,你且下去看看,确保待会儿一切能顺利进行。”
“殿下,不等明日了?”
“等不了了。”沈兮迟目光阴鸷,如同一只食人的秃鹫,恶狠狠地盯着沈兮迟消失的方向,“夜长梦多,今夜就行动。”
“……是。”
杜景时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转身退下,很快就循着假山上的小径下了这高高的楝亭。
徒留沈熙一人,面对这料峭寒风,露出一个冷意森然的笑。
沈兮迟,她的影子,她的宿敌,她十二岁以后的噩梦……过了今夜,便再也不见了。
什么百姓疾苦、什么人间炼狱——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过是她编造出来欺骗沈棣的谎话罢了。沈棣自小便在皇后和沈兮迟的庇护下长大,心思单纯,被她随便哄了一哄,竟也心甘情愿将皇位拱手相让了。
她在金陵苦苦筹谋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为了让沈兮迟死,她重新回到那个位置,那个属于她的位置。而沈棣的命……
那不过是她的垫脚石,是那么多年前母后的选择,也是沈棣生下来就欠着她的,一条命。
*
自小,沈熙最讨厌的人有二。
一是孙贵妃,一是孙贵妃的儿子。
沈熙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又黑又壮,模样五官甚至和“端正”这两个字都沾不上边。孙贵妃得宠,孙家得势,他们看不起母后和她,孙贵妃的那皇子自然亦是,只要一同她见面,就要欺负于她。
沈熙数次想要反抗,却因为母后劝告而屈服了。就这么窝窝囊囊怯懦无能地在宫里生活到第十二年,她最期待的事,终于发生了。
孙家倒了。
令人讽刺的是,这一切的发生,竟然是以她的这条命作为代价的。
……
孙家的倒台早有预兆。
事发几个月前,父皇便将孙家几个身居高位的同党亲信外调到了外地任职,能收为己用的则升官,忠信于孙家的则贬官——朝堂里腥风血雨了一个多月,到最后,孙家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买通了沈棣的太监,开始在沈棣的熏香里下毒。
他们想的很简单:只要沈棣死了,孙贵妃的儿子得以上位,孙家有了皇子庇佑,便能撑过这风雨飘摇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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