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棣日渐消瘦,最终病倒,母后却查不出缘由。她大怒,不久之后就出了宫,回了一趟开平侯府。
不知母后从开平侯府给沈棣带来了什么药吃,虽未真正探究出中毒缘由,他竟真的一日日好了。那时沈熙还开心,想阿棣终于好了,母后就不会日日忧心忡忡,她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一直到……
一直到孙家真正到台的那日前夜。
孙家倒台的导火索,是一封来自四川监察御史于殷的上奏文书。
《大越·淳宣年纪》是这样记载这件事的:“郭启潮者,户部侍郎也。淳宣十五年四月,四川御史于殷告发其吞盗官粮,帝疑北平二司官吏傅德发、王守覃等与郭为奸利,东阁大学士孙正毅为其党首,巧立名目,中饱私囊,十二布政司受牵连,自六部左右侍郎下皆死,赃七千万,词连直省诸官吏,系死者数万人。”
在这牵涉了数万人、上千万的大案案发前夜,夜色温柔,母后哄着阿棣就寝,而沈熙照例睡在偏殿。
空气里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预兆,沈熙又哪里知道什么大厦将倾。远远的孙贵妃的寝宫亮了半宿,沈熙让婢女灭了宫灯,看着窗花纸上殿外影影绰绰的黑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她蓦地被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惊醒。
一睁眼,是一柄冰凉的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黑衣人双目狠戾,低声威胁她:“不许叫!”
她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随着黑衣人亦步亦趋,走进了母后的寝殿。
母后已经起来了。她头发披散,坐在床畔,手里搂着酣然入睡的沈棣,冷冷地看向她身后的黑衣人。
“你们想干什么?”
母后的身边围着开平侯府最顶尖的高手,黑衣人并不敢贸然上前。
“干什么?”身后的黑衣人嘶哑着嗓音笑了,“皇后娘娘,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个四川监察御史于殷,是你们开平侯府的人。”
他手中的冷剑又向前进了三分。沈熙吓得泫然欲泣,哆哆嗦嗦地站着,求救得看向自己的母后。
然而,母后没有看她一眼。
她淡淡笑了笑,反问:“是又怎样?”
那黑衣人被她坦然的态度激得一愣,随后恶狠狠地道:“于殷还未上奏,撤回还来得及!你速速派人出宫,让开平侯将他拦下,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女儿。”
剑刃又向前送了三分。
沈熙大惊失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喊:“母后救我!母后……”
“阿熙不哭。”母后前所未有如此温柔地看向她,安慰道,“阿熙不哭,不怕。”
但却没有答应黑衣人的要求。
她让她不哭,不怕,却不救她。
身后火光大慑,脚步嘈杂之间,禁宫内的大队人马已然到达皇后寝宫,捉拿刺客。沈熙乖乖地站在黑衣人的剑下等着,等着母后点头答应,等着黑衣人放了自己,等到最后,却见母后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道——
“你要杀便杀,不过是穷途末路之徒,无论杀不杀得了这皇室公主,你都是死罪难逃罢了。”
她从未听过母后的声音如此无情而决绝过。
身后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随后她的脖颈间一凉,血柱喷出,全世界都被晕染成鲜红的颜色。
沈熙瞪大了眼睛,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看向坐在床沿的母后。
沈棣在她怀中,紧闭双眼,依然睡得酣甜。而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被人杀死,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目光不过闪动了片刻,很快就变为方才冷酷的模样。
母后她……甚至都不试图阻止。她甚至都没有,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沈熙不明白。她死不瞑目。
也许是她死得太过冤屈,沈熙的身体死了,魂灵却未散去,在禁宫中整整飘荡了半个月。
她看到孙家倒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都死了。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她有点恨自己的母后,更多的却是恨母后腿上全程酣然入睡的沈棣。
如果没有他,母后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让自己赴死的。自己明明是母后的女儿,可是她死前她看她的眼神,却像一个冷漠的陌生人。
沈熙的怨灵在宫中游荡,不知去向何方。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并未入殓,母后日日守着自己,太医轮着班地过来为她诊断服药,而她只有冷笑。
母后这副做派,又是给谁看呢?谁都清楚,那晚寝殿中,她早就死了。
然而,让沈熙震惊的是——
到第十五天的时候,自己那具本该死得透透的尸体,竟然……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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