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急转而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更是反常之反常, 任谁都知道, 这天下断然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两个一模一样的沈兮迟中, 必定有一个, 是假的。
然而, 怎么才能判断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这就是她沈兮迟给自己出的难题了。
沈熙知道, 若此时自己使出自己学过的捉鬼之术,很轻易就能破了其中一人所使的障眼法。
——但这样一来,她岂不就无法自圆其说了?她岂不就明摆着告诉众人, 沈兮迟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熙进退两难,一片混沌之中, 下意识就抬起头, 看向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闵汶水。
闵汶水其人,就是她很久之前还在金陵时, 偶然邂逅的一位高人。
那时她刚刚从阿芸处得知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仇恨在心中疯狂滋长, 而闵汶水, 就是往这燃烧的仇恨之火上, 浇了几滴油的人。
闵汶水自称是东瀛人, 擅茶道、易术,最擅旁门左道的妖鬼幻术。近几十年,倭寇国在大越的名声渐恶, 闵汶水四处遭受排挤, 不得不隐姓埋名,假装成大越人。
闵汶水想重振东瀛之气,沈熙想重新回到燕都坐上那公主之位——两人一拍即合,沈熙许诺事成之后,即刻将闵汶水封为国师,因此两人就此开始筹谋沈熙重回燕都之路。
自然,闵汶水也早早地潜到了寇淮的身边,成了那个豢养噬魅的人。
寇淮在宴前喝的那盏茶就是噬魅的引子。方才,沈熙让婢女带闵汶水进来,就是想让他唤醒寇淮体内已然成熟的噬魅,引得沈兮迟方寸大乱,再趁机将她拿下。
但沈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沈兮迟竟然给自己,留了这样的后手。
闵汶水擅长妖鬼幻术,若能让他辨别出来,再给自己使个眼色,倒也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谁知当沈熙抬眼去寻,却发现刚才还站在一旁的闵汶水,此刻却已然不知踪影。
她额冒冷汗,用眼神厉色去问婢女泽灵。
泽灵无辜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闵汶水去了哪里。
废物!这一个两个都是废物!
沈熙在心里暗骂了两句,目光收回,重新落到跪坐着的沈兮迟脸上。
只见方才还悲恸万分的她,此时却镇定自若地跪在原地,怀中抱着七窍流血的寇淮,面上不悲不喜,不怒不发,只微微抬了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再看向另一旁,那个站着的美人,也以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沈熙的胸中烈火熊熊,恨不得上前一把撕烂这副嘴脸。
四下里渐渐响起了大臣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沈熙站在中央,被那些小心翼翼的目光指指点点,心中知晓自己这副容貌并不十分讨人喜欢——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被人剥光,只教她赤.裸裸地站着,任人指点,任人摆布。
她明明已经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镇国长公主——她明明已经成了沈熙!为何……为何还是这样!为何她还要受这般屈辱!?
事事都不能如她所愿。沈熙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郁结之气,一闪身就从身旁侍从的身上拔出长剑,尖叫一声,冲跪坐在地上的沈兮迟直直地刺了过去。
“呲——”
剑尖穿透薄薄的衣物,发出瘆人的摩擦声。沈熙顿住剑尖,眼睁睁地感受着血肉被割、裂开,却没有一点鲜血滴落的痕迹。
她激动地大吼:“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快把另外一人捉起来!快!”
然而,殿上无人听令而动。
因为,那站着的沈兮迟,也随着沈熙的尖叫声,开始动了。
只见她双手拖住自己的下巴,指尖用力,青筋暴起。渐渐地,她的脖子随着她手指用力的方向,开始呈现一个诡异的扭转角度。
“嘎吱——嘎吱——”
骨头崩碎,皮肤凹陷,情状可怖——沈兮迟硬生生地将自己顶在脖子上的头,扭转了整整一圈。
偏偏皮肉还相连着,那脑袋软塌塌地耷拉在肩膀一侧,末了,还冲沈熙露出一个笑。
“——沈熙,你说我是真的吗?”
无人敢动,无人发声。只有那站着的沈兮迟发间簪着的那朵白色茉莉,“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声音仿若一个信号。有胆小“啊——”地尖叫了起来,也顾不得皇上还坐于大殿之上了,火烧屁股一样,一下就冲出了行宫大殿,没影了。
那歪着的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沈熙看,语气呆板地重复着那句话:“——沈熙,你说我是真的吗?”
沈熙双手紧握成拳,僵硬着站在原地。
她若还不能理解沈兮迟的意思,那她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沈兮迟在逼她就范。
很好,很好。她不仁,便莫怪自己做事太绝了。沈熙下定决心,倏地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沈兮迟。
语气也冷静轻柔了下来:“本宫方才见着姑娘,就觉得面善极了,思来想去,姑娘你倒是有几分神似皇上宫里的曹贵人。你应该还未见过曹贵人吧?本宫这就叫她出来与你见上一面。”
她说话声音不高,本就意有所指,也就周遭的几个人隐约听见了她在说什。旁人心里还在纳闷,沈兮迟心里却一沉,心下明白,她到底在威胁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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