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道:“这个县志上没有说。不过我的印象中,嘉元年间好像有那么一次县政改革,或许有些关系吧。”
唐挽皱着眉头,道:“就我目前探查的结果,真正可耕种的良田不过十分之二三。剩下那些还未丈量的也好不了多少。这么多年都走错了路子,得改。”
“你要怎么改?”沈玥问道。
唐挽想了想,说:“种不了粮食,就种果树,搞畜牧。再发展商道,卖钱换粮食!”
“退耕?恐怕没那么简单。”沈玥道,“现在家家户户的耕田,再薄也是家产。你想要回来,恐怕会生乱。除非有足够的补贴来安抚民心。”
唐挽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眼下最缺的就是钱。
没有钱,就不能进行改革;不变,就会越来越穷。这简直是个死胡同。
“还有,就是人心。”沈玥提醒道。
唐挽也想到了这一层。花山县这些年虽然穷,却没有生什么乱子,可以说全靠前面几位知县清正廉洁的好形象支撑着。百姓们清贫归清贫,可看到父母官和自己一起吃苦,也就没了什么怨气。
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大家都穷,也就穷得心安理得了。
可一旦要做起改革,谁先富、谁后富;哪个赚的多,哪个赚的少,很快会分出差距来。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树立起威信,那改革后的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非得做出一件事来不可,”唐挽捏着茶杯,皱眉道,“一件真正让百姓得利的事。”
沈玥深以为然。然而没有钱,怎么让百姓得利?这又回到了那个死胡同。
“大人,咱们得搞点钱啊。”沈玥很认真地说道,“用不了很多,有二三百两就成。”
唐挽点点头:“我想办法。不行,就去哭穷!”
对谁哭穷?自然是对唐挽的上官,临清知府罗步达。
说起来这位罗知府也算是唐挽的老熟人。当初唐挽在清水县跟着老师读书时,他是当地父母官,也就是向白圭引荐唐挽的那一位县令。他为人严谨,做出了些政绩,在唐挽高中的第二年就被升职,调任临清知府。
因此罗步达看唐挽,总带着点看自家出息儿子的意思。唐挽遇上罗步达,也少了几分面对上官的持重拘束。
半个月后,花山县耕田现状已经全部摸查清楚。唐挽换上水葱绿的九品知县官服,将整理好的文书揣进袖子里,登上轿子直奔府衙而去。
临清府下辖的五个县,花山是最穷的一个,也是最偏远的一个。
轿子走了整整一天,才终于进了临清城。府衙所在之地,便是一府之内最最繁华兴盛的地方。唐挽在府衙门前下了轿,过堂里少立,等候通传。
“这位便是花山县唐县令吧?”
说话的人正跟唐挽走个对脸。看年纪三十岁上下,看官服也是一方知县。唐挽便拱了拱手:“正是。敢问同僚何处任职?”
“闫志高,铜冶县。”
那人上下打量着唐挽,眼神颇为放肆。唐挽微微蹙了眉,淡淡回一句:“幸会。”
闫志高说道:“我们地界相邻,有时间欢迎来坐坐。”
两人互相行了礼,闫志高便转身离开了。
唐挽心里嘀咕,闫志高……这人不会和闫首辅有什么关系吧?可仔细一想,闫首辅是福建人,而刚才那闫志高分明北方人的长相,应该只是恰好同姓而已。真是闫首辅的亲戚,怎么也不能在这穷乡僻壤当县令。
“唐知县,请进吧。”府衙管事躬身道。
罗知府就在书房。他刚刚见完了闫志高,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唐挽就推门进来了。罗步达一口水还没咽,于是抬抬手,示意唐挽坐下。
唐挽见过礼,便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
“这几个月没见,倒是有些消瘦了啊,”罗知府笑道,“怎么样,花山的差事不好做吧?”
唐挽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有什么困难就说。能帮的咱们府衙一定给与支持。”罗知府说道。
这着实是一句官话。当初唐挽在苏州的时候,接待下辖的县官,也多会以此作为开场。不过不管水分有多少,唐挽要的就是这个话头。
“大人,确实困难。”唐挖道,“您看,今年贫困县的补助,能不能考虑考虑花山?”
罗知府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道:“匡之啊,花山前年才刚摘了贫困县的帽子。你这又要申贫,不合规矩啊。”
唐挽早料到他会做此一说,便从袖中取出折子,双手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躬身道:“这是花山县人口耕地现状的调查,请大人一览。”
罗知府看了她一眼,抬手翻开了折子,眯着眼睛漫漫看着。他一边看,唐挽一边将重点说给他听:“花山的人均耕田所有量虽然已经到了脱贫线,但是其中真正能出产粮食的不过十分之三。花山的田地都是虚的,百姓们都在饿肚子啊。”
罗知府将那折子信手翻了翻,便合上了。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等唐挽说完,才皱着眉,说道:“匡之啊,就不能克服一下吗?这前任知县刚脱了贫,到你这儿又跌回去了。这可于政绩有损啊。”
唐挽的政绩有没有损失,她自己倒没有那么在乎。为政一方,百姓都吃不起饭了,哪里有脸去拼政绩呢?她刚想表一番态度,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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