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鸽子载着我的秘密飞远,我有些失落,还有些忐忑。
对方会回复什么呢?是不屑一顾,还是羡慕?会不会因为我的语气,不再放飞鸽子了?那天我没睡好,第一次对鸽子带来的东西有了期待。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盯着院子,生怕错过了鸽子。这天,鸽子飞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抓住鸽子:
我不羡慕,因为你没有飞的资格,而且我也不想飞。跟我一样好好待在地面上吧!
这是什么语气啊!否定、质疑还是鄙视?我的手直打颤,本做好了继续冷言相对的准备,我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
我是一个喜欢强撑坚强的人,一句话就将我打回原形。
我回:你这样说,难道你有资格?我为什么要跟你一样好好待在地上?写到这里,我心里隐隐作痛,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我跟你不一样!
今天那块奶糖我没吃。我跟人不一样,我连别人能做的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到。
鸽子一天后就回来了。
我有飞的资格,你信吗?地面上多好啊,你看,有美妙变幻的四季,有温柔的朋友,有爱你的家人。地面上多好啊。
看到这话,我立马攥紧了拳头,我想朝对方吼:“什么朋友啊,什么家人啊!”可当我再读第二遍后,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温柔的朋友。我坐上轮椅那天,爸爸推我去办退学手续。我的朋友们,他们关心地围过来,问我还好吗。我应该微笑着说,“还不赖。”但实际上,我几乎带着哭腔地愤怒吼着,“我一丁点都不好!你们走开!快走开!”
爱你的家人。妈妈走后,爸爸就爱上了抽烟,眉头总是微皱,脸色也憔悴了。爸爸爱我吗?他爱我。那陈姨的出现呢?
我软在轮椅上,彻底蔫了下去。
思绪凌乱地,我写到:可能你说得对吧,但我还是想飞。其实我心里想的是:等鸽子不再飞来时,我就继续我的计划。
那天吃饭,我稍微扫了眼陈姨。她梳着干净的发髻,说话时会温柔地笑。她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看我。我赶紧低头扒饭。
【五】
鸽子一般一两天就会来。但这次,却是七天后才来。
我打开纸条:
我叫莫衣,我们,做朋友吧!
我愣在那,头发被呼呼的风吹得散在眼前,又被湿湿的东西黏住了。鸽子好像觉得冷,朝我腋下钻。
我于是和鸽子的主人,不,莫衣,成了朋友。
居然成了朋友。
鸽子飞了又来,来了又飞,往返于两个陌生的朋友间。它带来了奶糖和纸条,带去了银杏叶和纸条。
我开始了解莫衣,知道他跟我一个城市,不过住在另一侧;知道他比我小一岁;知道他个子矮想要长高;知道他喜欢晒太阳、喜欢散步、喜欢看书;知道他在不久前的生日里收到一盆春天会盛开的郁金香……
我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他听,把关于自己因不能再走路的难过,关于爸爸让陈姨照顾我的不忿,关于我压抑了太久太久的黑暗情绪……
鸽子飞了又来,来了又飞。等来了寒风,等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飞舞。院子那块陈姨留作喂鸟的角落落满了雪。
怕鸽子吃不到食物,我赶紧转轮椅出去,拿着扫帚打扫。雪滑,我差点从轮椅上摔倒。陈姨跑过来扶住我,很担心:“这里我打扫就行了,我推你进屋吧。”
我看她刚择菜的手在寒风中打着哆嗦,说:“没事。”
她笑了一下,抢下了扫帚。
那天鸽子没来。
好几天没来了。
一周多没来了。
十多天没来了。
我担忧地想:发生了什么?难道鸽子被人用弹弓打了下来?又或者……莫衣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我使劲甩了甩头。呼的一声,白色身影降落在院子里。
飞快打开纸条:我们见见面吧。
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从没想过去见莫衣,也没有信心。但这一刻,我心里涌出强烈的说不出来的感觉。激动,还是胆怯?
久久地,我又想到了那个把朋友赶走的自己。我不能因为胆怯和自卑再失去莫衣了。
我终于写到:好啊。
莫衣和我约定在我家附近的公园橘子坡见面。我能感受到他的关心。
那天,我打开柜子,把那条妈妈曾给我织的橘色围巾拿出来。戴上它,来到镜子前。垂到眉前的短发,微微发红的脸颊,橘黄的毛线围巾,虽然还有身下不好看的坚硬的轮椅,但我做好了准备。
不再偷偷摸摸地,我出了卧室,对陈姨说:“我想出去。”
“出去?去哪?我陪你。”陈姨放下手里的毛线针。
“我自己去。”我转着轮椅到了门口,“去见朋友。”
她微微张开了嘴但没说什么。
【六】
来到橘子坡,木椅子上的那个小孩……肯定是莫衣了。
他正低头摆弄一个盒子,顶着麦棕色短发。他听见声响,抬起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朝我跑来,笑着把盒子递给我:“戈越,糖。”
我惊喜地接过:“莫衣,谢谢你。”
“我们是朋友嘛!”莫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走到我身后,准备推我。
“我们就坐在草地上说话好不好?”我嘿嘿笑,不等他答应就手臂用力,从轮椅上翻了下来。
他显然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我扶着腿在草地上坐好,从怀里也掏出一个小盒,“这是我做的银杏叶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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