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去弄银子呢?再向汇丰银行借款是不行了,就是你不怕背重息,但前款未还,又开口,人家也不会借呀!广东商务发达,从商人那里去敲点银子来?但凭什么叫他们出血呢!弄不好会惹出麻烦来,这条路也不能走。向朝廷开口?练军设厂办水陆师学堂,并不是朝廷要你做的事,朝廷又哪会给你拨款呢?倘若引来个“经费支绌,诸务暂停”之类的上谕,反而更不妙!你是执行,还是不执行呢?条条道路都不通,唯一的指望还是靠自己。广东还有办法可想吗?
张之洞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桑治平、杨锐、辜鸿铭等都知道总督的这个难题,他们也在着急,但也都没有好办法。
郑观应知道了总督的难处,见众人都无法为他分忧,终于忍不住来到督署,找上张之洞。
“张大人,筹款的事,我有个想法。”郑观应坐在张之洞的面前,迟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可行不可行,我想了好几天,又想说又怕说。看您好些天了都还没有好办法,我只得横下心来跟您说说,行不行由您自己拿主意。”
张之洞见郑观应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说:“陶斋,你是个走南闯北见过许多世面的人,怎么也这样不爽快起来?筹款一事大大为难了我,我的确还没有什么好法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能行就行,不能行的我自然不会去做。比如你叫我去打家劫舍,像晁盖那样去取人家梁中书十万贯生辰纲,我自然不会干的。”
郑观应也被总督的这句话逗笑了,说:“打劫的事,我当然不会劝您去做。不过,这事,在有些人看来,也是很不光彩体面的,跟取生辰纲也差不了多少。”
“到底是什么,你就明说,别绕圈子了,说得我心里痒痒的。”
“好,我就明说吧!”张之洞的这几句话消除了郑观应的心理障碍,他放心大胆说了起来,“大人是北方人,不知南方人爱赌博的特性,尤其是闽粤两省,不论士农工商、男女老幼,个个都嗜赌如命。”
张之洞笑了:“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些吧!”
“不过分。”郑观应正正经经地说,“不但好赌,且赌的花样很多,规模很大。这赌博业就有大量的银钱在流通。”
一听到“银钱”二字,张之洞的兴趣立即高涨:“你是广东人,一定深知其中内情。你倒是细细说给我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我先给大人说说福建的花会。”郑观应微微地笑了笑说,“这种花会以三十六个字为赌。”
“三十六个字!”张之洞插话,“哪三十六个字?”
“没有固定的,由主花会者选择,不过都是些常见常用的字,选定后公布于众。主花会者,从中挑出一字来,暗地里写好,然后用纸包紧密,高高地悬挂在屋梁上。屋里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排列着这三十六个字。大家都可以来猜这个字。比如说有人猜,主花会者悬在梁上的字是‘郑’字,于是就在郑字上押一文钱,也可以押十文八文百文千文,随你。如果猜中了,主会者则送你三十二倍的钱。若押的一文,则给三十二文。押的千文,则可得三万二千文。”
张之洞说:“一千文钱变成了三十两银子,这不立刻就发了一笔小财?”
“是呀!”郑观应说,“故而当地有句流行的话说:一文可充饥,百文可制被,千文可娶妻。如押对了一千文钱,便可以拿赢来的钱讨个老婆了。”
张之洞说:“主会者说话算数吗?如果许多人都押对了,他又付得起吗?”
“大人问得好。”郑观应说,“这主会者必定是有钱人家,要么有田产,要么有铺面,大家信得过,才会把钱押给他。若是毫无一点家当的人,是不可能做主会者的。这是多年来传下来的老风俗,若是亏了,主会者卖田卖屋也会付的。不付会犯众怒,他也在地方上待不下去。”
张之洞点点头,右手习惯性地捋起胸前的长胡须,兴致浓厚地听下去。
“押字的人还可以自己不来,托人办理,主会者也会雇一批人,称作走脚。走脚走村串户,找上门来。你押什么字、押多少钱,走脚给你一张收条,押中了,走脚将钱送上门,从中收取二成的脚费。如此,局面就扩得非常大,甚至闺阁中的女流也可以来押。”
“啊!”张之洞听得入神了,“福建的女人也有这种兴致。”
“女人的兴致还大些。”郑观应笑了笑说,“大人您想想,这女人平时不出门,外面的事都不知道,日子过得比男人单调枯燥得多。这一押起字来,一颗心就被字给勾住了,日子就过得与平日大不同了。左邻右舍的女人一见面,谈的就是押字,话题就多了。押不押得中不可估计,说起来就更显得有趣味。于是有的女人就吃斋求卜,有的进寺院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也有的女人真的夜里就梦到菩萨来告诉她,醒来后赶紧就去押这个字,弄得神魂颠倒,寝食俱废。您看,这日子过得不就丰富多彩了?”
张之洞笑道:“是不错,平添了许多内容。”
郑观应说:“这不很好吗,闺阁中最难耐的是寂寞,有这事让她们去挂心,也就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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