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纪潼已经或多或少明白当时梁予辰为什么不让自己管这件事,无非是因为他比自己先看穿一个事实:郑北北跟她妈一早已经知晓她爸出轨的事。
为什么隐而不发他不清楚,但原因无非就那么几种:担心孩子,还爱丈夫,为了生存。
到吃晚饭的时间声音渐渐消停,他们三人便以为没事了,也许大过年的什么矛盾都能遮过去。没想到时间刚一过八点,纪家的大门忽然砰砰被人拍响。
“潼潼!胡姨!”是郑北北的声音,焦急万分。
梁予辰立即走过去开门,北北穿在门外连外套都没穿,一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一般:“予辰哥,我妈不见了!”
“秀兰姨怎么了?”纪潼跟他妈人未到声先至。
“我妈留下张纸条就失踪了,屋里屋外我都找过,哪儿都没有。”郑北北将手里攥得又皱又软的纸条递给他们看。
是张从教学本上撕下来的半截横格纸,上面用黑色水性笔潦草写着一句话:“北北,妈走了,照顾好自己。”
胡艾华看了一眼,手往前一探抓住她两条细胳膊:“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或者晚上!”郑北北显然思绪混乱,眼珠子胡乱动着,“中午一点多他们在家吵架,我实在烦得不行就躲出去了,晚上一回来就在鞋柜上看见这张纸条。”
“他们”指的自然是她爸妈。
“胡姨,你说我妈会不会——”
“不会的。”胡艾华剪断话锋,两只手滑下来握住了她的手,“秀兰不会这么傻,我们现在就出去找,找到她好好把她劝回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她刻意温和安抚,其他人心里却仍旧打着鼓。
叶秀兰这张纸条究竟什么意思,人又出去了多久,现在什么情况,没有人能拍着胸脯打包票。
但六神无主的郑北北眼下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上楼穿上衣服跟他们一起出了门。
因为身体状况不佳,她妈平时出门不多。平城天大地大,一时间根本没有寻找的头绪。好在他们有叶秀兰的亲笔字条,民警体谅家属心情,同意帮他们调监控出来看看,很快发现她是下午六点多出的门,步行一路向南,一直走到护城河边背影才消失。
河堤树多灯多却没有探头,绿色走廊南北纵长四公里都是通的。几人便兵分三路,梁予辰与郑北北一道、纪潼跟胡艾华一道、后赶来的杨骁单独一路,分头开始在河堤两边搜寻。
室外是寒冷的零下,冷溶溶的月亮藏在影影绰绰的乌云里,抬头却随处可见楼房玻璃上贴的窗花,地上有孩子们玩过的二踢脚碎屑,就连路边便利店的门口也悬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像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年味烘得更浓。
这样的良宵美岁,梁予辰的身边却有道泛着凉霜的声音在提醒他,并非所有家庭都在过年。
“妈——”
“妈——!”
出来得急,郑北北穿的羽绒服不够厚又不够长,脚上鞋子也不带绒,没多久就冻得嘴唇苍白,身体微微发起了抖。
梁予辰早就将自己的围巾给了她,其他的却也做不了许多,只能更聚神去找,希望不会走到最坏那一步。
两人一路寻一路喊,挑高的嗓子在暗夜格外孤清,婆娑的树影在寒风里摇摇晃晃,就这样找到一公里外的老校区附近,他手里的手电筒往前一扫,忽然发现树中间的长椅上好像坐着一个人,头发遮着半边脸,歪靠在椅背上看不清面容。
“北北。”他急忙沉声,“那个是不是你妈妈?”
郑北北一个激灵,寻着手电的方向奔了过去:“妈!”
扑到那人腿上拨开头发一看,这个脸上挂着泪冰渣的人不是她妈是谁?
“妈!妈你怎么了?!”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骤然松弛,刚喊了两声她就止不住哽咽,合掌包着她妈的手拼命揉搓,“妈你还好么?你别吓我……”
梁予辰也蹲在旁边查看:“阿姨,觉得怎么样?说句话让我们放心。”
反复数声之后叶秀兰如梦初醒,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女儿,一开口声音嘶哑:“你们这么快找来了?”
就像是一直在等他们,等得孤单得很。
郑北北就此跪地嚎啕大哭,头伏在母亲腿上,寒风中听着凄怆无比。
很长时间母子俩谁也不问谁也不答。叶秀兰一双手慢慢捧住女儿的头,让她抬起头来。
“不怕,妈死不了,妈胆子小。”
来到这河边,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始终没有勇气往下跳。下面水都结了冰,跳下去淹不了反倒一头撞在冰上,皮开肉绽,死相不好。
人近五十也仍旧爱美,可惜没有欣赏的人。
后来她拢了拢头发,坐在这长椅上什么也没想,只觉得冻着冻着冻得麻木,骨头缝里沁着寒。
“把围巾给阿姨围上。”梁予辰提醒。
“哦、哦。”郑北北慌慌张张取下脖子上的墨灰羊毛围巾给她妈系上,感激地看了梁予辰一眼。
河堤太窄车开不进来,两人一左一右将叶秀兰搀起,架着她往大路去,想走到路边叫辆车把她送到医院。
叶秀兰全身软塌塌的没一点力气,任由他们架着,头歪在脖子上像花瓶上斜插着一段枯枝。
郑北北腿也没力气,是吓的,面条一样步伐凌乱地绞在一起。一边艰难地往前走,她一边拿空着的那只手胡乱抹眼泪,带着恨问:“妈,他打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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