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他对小家伙刮目相看。
*
祭上三炷香,一抔黄土盖棺,前世恩怨皆散尽。
于火燎烟熏间,沈读良虔诚叩头稽首,追忆缅怀与傅明栋的陈旧父子情。
养父本质读书人,生前不理稼穑之事,一家都要容忍他的惫懒迂腐,有难移的缺点,可终归是个敦厚人。沈所积累的经纶文墨,七八成都得归功于他的传授。
早前沈读良叛逆期难驯,加上身世谜题使他心性敏感,遂有过相当长一段的冥顽固化期。旁人来攀谈,他绝不搭腔,像说一句都是在费口舌。
乖僻地往角落一戳,谁他妈都别来犯我。
养父闻知后也不打不骂,亦不搞“子不学,断机杼”那套,只教诲他:
人不能眼巴巴等老天来降福于你。你现在堕落下去,以后拿什么本事去寻找生母?
其实想想也对。
当初若非寄养过来,他现下指不定在哪零落呢。
如是恩德,沈读良永生铭刻。
是拘着沈家那边的面子,这么多年才一直未来省亲。
耽搁耽搁着,就成“子欲养而亲不待”了。他过意不去,于是此行携了一笔丰厚的慰问金。
缓缓起了身,沈读良扭回头。
阒静的屋内,于明昧青灰的檀香间,傅言靠门反剪双手而站,身后就是春烟残雨。
小姑娘撞上他视线当即别开了,下巴颏冷戚一扬。
好大的气性呐!
他好笑着找到大太太,将礼金搁在她手中。
一句“舟儿的心意都在此”,又给老人家惹得涕泗横流。
那厢傅言旁观,扫见他熨帖考究西裤上的灰尘,又畅怀又懊恼。
畅怀他裤子脏了,懊恼凭什么脏了也不亵渎他的仪表。
闲篇扯罢,寿宴仍在筹备中。
大太太舍不得沈读良,苦口婆心地留他,甚至且住为佳。傅奶奶听得白眼朝天翻。
沈读良进退两难,只好推搪,“舟儿晚上还得回公司,这样罢,我多坐一会儿陪陪您。以后抽空再过来。”
“好!你一定记着这话噢,不可以食言的。”
七十八岁寿终正寝,也算喜丧。
按旧黄历,殡礼得弄得热热闹闹的。从而在等开饭的功夫,大太太做主摆了一桌麻将。就近拣四个会打的凑上,分别是她自己、玳晴、傅奶奶,以及隔壁陈大夫的发妻。
浑身重孝的女人就这么围桌坐下了,噼啪牌声中大太太仰面对遗像道:“明栋啊,你生前好打牌,我们打一次给你送行。在那边吃好喝好,保佑我们门楣兴旺噢。”
玳晴看牌间抿笑,“眼下该让叔叔保佑您不输牌的呀。”
众人异口哄笑。
大太太跟上家打白板,偏头知会闲站的沈读良落座。
“站着看手机干嘛呀?囡囡旁边不有好大的空位嘛!”
一语道愣两个人。
尤其是坐在罗汉椅的傅言。她掠一眼沈读良,不动声色朝椅把贴了贴,不言而喻“我想躲你远远的”。
客随主便,后者若无其事地挨近了,大剌剌一架腿签在了椅子上,丢她个玩忽眼神: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桌上台灯把人影放大了,幢幢投在天顶上,不多时加入迟来的陈大夫,偎在陈夫人椅边,下首即是玳晴。
牌板往桌面砸,笃笃作响。
打完四圈陈夫人忽而起身,叫玳晴领她去上厕所。
“噢哟我手风刚转的啦。”刚胡一把的大太太怨言。
玳晴只好求助傅言,会打麻将嘛?帮忙顶两圈。
后者懵懂颔首,就被唤去顶替。
陈大夫自然将李代桃坐上了夫人的位置。
搬风掷完骰,座位照原样。
傅言码好牌,感到身旁有人影悄然欺近。她旋即侧眸去看,只见沈读良闲散站在手边,镜片由灯光映得些许偏光,目光磊落地射在她牌上。
她怔住,这人便淡淡提醒,“该你打了。”
慌里慌张回过头,其余三人果然都在候她。傅言戚戚然随拣一张甩出去,立刻由奶奶开杠。
沈读良轻丝丝啧一声,小姑娘手生得很,一点不会见风使舵。
把傅言恨得,啪啦啦反扣下牌,眼尾冲他一横,“不给你看!”
“东风!”大太太数落她,“囡囡,以下犯上啊,讲不讲礼貌的!”
她拗着不言声,沈读良却讲:“小家伙稚气,不妨事。”
“……”
半晌,玳晴和陈夫人回局。傅言如释重负地让贤,沈读良也跟着她折返罗汉椅。
小姑娘把电脑搁回腿上的当口,腹诽他是跟屁虫,行哪跟哪甩不丢。
乡野光缆时好时差,这会儿WIFI就断了,傅言怎么捣腾都徒劳。
她是个七情爱上脸的人,从而不表明也给沈读良摸透了心思。
傅言一筹莫展之际,电脑旁挨近了一只手机,当即无线网列表中就多出一个选项:
[乌龟][乌龟]。
并且极其体恤地设成无需密码。
“你的?”她本能地扭头问,“乌龟是什么意思?”
沈读良笑笑,答非所问,请和二叔说声谢谢。
傅言“嘁”了一声。
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大方笑纳了,和上级接洽起任务。
那头哗哗的牌声与喧笑还在持续,兜里的手机倏然一振。
傅言以为正事来找,忙掏出看,屏幕上却是陌生号码的来信。
发信者告诉她,“看出来了吗?你大表婶与这陈大夫有蹊跷。”
五雷掣顶地,傅言盖住屏幕去看身边人。
后者正垂眸凝视手机,不着边际得很,好似刀裁的侧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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