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子就立在他的身后，脸上被火光映得红红的，神色间分明见了自己大是兴奋，一只手还在招着。
田笑还在奇怪她眼力怎么这么好，自己没看到她时她能先认出自己，接着想起，这丫头是听得出自己的脚步声的。
那老头儿正用一个纸捻子把火头接上。那纸捻子也不知怎么那么经烧，一直不见灭。
田笑凑上前，开口即是责备：“好好的不在城里待着，你一个人怎么乱跑？”
环子嘴一噘，委屈道：“怎么是一个人？我跟着老爷爷两个人一起呢。”
田笑不信那老头儿也是从咸阳城里跟环子过来的。
他疑惑地看着那老头儿坐着的小杌子——咸阳城距此二十来里地，这么远的路，他还会带个小杌子过来？
那老头儿却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已看出他的心思，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下的凳子，叹道：“你以为我爱带着它，这么远，不累赘吗？但今天我是老丈人见女婿，没办法，多少得带点仪仗，端那么个架子出来。”
田笑看着他一张小脸上小眉毛小眼睛挤在一起，却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张小杌子放在干地里，脚上鞋袜却都沾着烂泥，不由得差点扑哧一下笑出来：搬这么个小破凳子就可以算作仪仗了？这又有什么架势可言？
接着却想：他又在骗谁？要给谁充老丈人了？
却听那老头儿一迭声地叹气：“唉，有什么办法，女儿大了，就再不能像小时那么乖。你不给她找，她也会自己出来找女婿的。一动弹，就会给你惹出无数麻烦来。可我现当着准老丈人的身份，有什么办法？只好不怕远不怕脏地跑过来，劳累且不必说了。真真是……唉……”
他看看身边的环子：“你且不要再长大了。我那丫头要也还是像她这么大就好了。这个年纪多好，不会犯花痴，不会想着找女婿，又天真，又这么好玩，又会乖。”
田笑心里不由得好笑：居然会有人说环子乖！
他这里念头还没转罢，却已听环子大叫道：“谁说我不会找女婿？我早找着了，我在等着田哥哥成亲后就好给他做小的！”
田笑一听，头不由得立马就“嗡”地一下。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他拿眼望向田笑：“怎么，小子，那天在咸阳城里，那一溜跟头摔得你舒不舒服？”
他不提，田笑真还差点忘了。一回想起那日小酒店外面那一连串的挨绊，加上最后嘴啃的那一口泥，心头不得怒了起来。
他跳起来戳指怒道：“果然是你，臭老儿，你今天给我还回本儿来。”
说着，拿眼觑着那老头儿，要瞧上个空儿就得隙出手。
他一想及动手，才猛地觉得不对。那老头儿看似瘦小孤伶地坐在那里，坐下来还没有三尺高，滑稽得不得了，可田笑一念及出手，却不知这第一步要怎么踏出了。
这老儿！他全身上下的姿态居然看起来毫无漏洞，似乎自己怎么一步往前跨都会贻他以可乘之机似的。偏他的身态自自然然，全无哪一家门派的固定之姿，随意而动，可怎么着都让人无机会出手。
田笑心里一惊，猛地想起那日沐泽堂外胡兔子吐出的那七颗牙来——这老人绝非等闲相与。一想到这儿，田笑不由得真的急了，他急的是：他本来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有点仇怨，他有机会有能力就小报复下，要是没有，他也就算了，不出手又怎样？可这时，却觉得自己只不过刚才提过一口气，这时却被逼得再也收不了手一般。
那老头儿只笑眯眯地看着他，田笑只觉得他神气虽松闲，自己这此刻的姿势、一心的念头、一举一动都在受他控制般，他似打定了主意要称称田笑的斤两。
田笑不喜欢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他与世无忤，一向出手，也只图好玩。打得过打，打不过就逃。可就是打不过，也还从没有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
这是什么人？竟像是江湖上只在传说中，从没有人亲眼看到过的那种高手！
田笑停也停不下来，被逼得只有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只见他身子微微一转——对方既然无隙可乘，他只有动起来，诱也要诱得对方露出一点儿空隙来。
他身子滴溜溜一转，貌似要左闪，脚步却已右趋，肩膀方右侧，可心意却已向前。
别看他平时看来闲闲散散，再无出奇之处，此时身法一施之下，连久识田笑的环子都突然在他身上看出一种平时都看不出的光彩。
那老头儿微微一愣，心法加力，口里“咦”了一声：“你居然还会‘隙驹步’？”
田笑嘿嘿一笑，身子微动，那身法果然如驹过隙。
那老头儿似也颇感意外：“你跟久已失踪的孤僧或绝迹江湖的二十五郎有什么关系？”
田笑却全没注意他的问话，抓住他疑虑一现之机，身子猛地一窜而退，动如脱兔。然后脚尖一点。那一退有如引弦，这一进却如放箭。他身子一窜而进，这一进却终于得以突破，比刚才立身之处已前进了一大步。
猛地见那老头儿神色微变，似乎庄重起来。田笑心头一喜，不由得微觉得意，面对如此高手，自己居然可以逼得他神动，也足以小小自得了。他得意之下，不由得把一套偷学来的“隙驹步”更是使了个花团锦簇。打定主意，怎么也不能让他瞧不起自己，说什么也要欺到那老头儿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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