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问题的刚刚的一方面。即你要见的世界上的所有的人和你每天所见的所有的人都已经不是过去的你所熟悉的她,所以不管你对她有深仇大恨或者是一往情深现在一切都已经化为乌有因为你所仇恨和钟爱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你能不对世界到来的每一个新的一天感到恐怖和快乐吗——
于是一切的问候都可以解释通了我们都可以放心了但这还只是接触到事物的刚刚的尘土的一个表面呢,真正的实质和好戏还在后面呢即你每天见到的人都已经不是过去的人都已经不是人世界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刻都发生了变化这一点还是一个表面,更让我们感到可怕和恐怖的是关于你自己——
每天的和一时一刻的你自己不也已经变化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你即你见到别人的你也已经不是你而是一个陌生人了,这种陌生发生在你对我或是我对你还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们无非是双重陌生但是当两个陌生体对面而立就不是双重陌生而是像墙上相对的两面镜子一样相互陌生就成了无穷你也永远不认识镜子里的她和你甚至连陌生中的陌生也不认识了——这个时候一个理发师或洗脸师对你说了一声“好久不见”,他能仅仅是在谴责你过去两个月到别的美容院去了吗?甚至他是不是问候或谴责你先放下不说,他在给别人洗脸和洗头之前是不是对自己的问候和谴责还难说呢。
他不也已经不是过去的洗脸师和理发师了吗?他不也不是那个塞尔维亚人了吗?他什么时候搬到洛杉矶和休斯敦了呢?我们是在故乡吗?故乡还是原来那个概念吗?这个美容院是谁开的呢?为什么楼梯上有那么多标语和凉白开呢?我为什么在这里上班而不是在别的地方上班呢?他在说着习惯性的用语“好久不见”的时候,他心里嘀咕的恰恰是风云翻转的其他一切呢。——但是这离事物所要表达和这句话所要达到的深意和一唱三叹还有一段距离呢。
这还只是众多皮毛中的一层呢。我们接着为什么不可以再做些别的探索呢?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如果没有丹柯,我们至今还在黑暗中摸索;列宾被人刺杀成功,特拉维夫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打火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也是一句“好久不见”的问话。它看上去是一种开心——当然搁在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身上就是一种开心,因为你们是人来乐和人来疯,但是搁在我们这些深刻而快乐的合体人身上,这句话就不是一种简单的开心而是一种深刻无边的孤独和痛苦了。
它说明了什么呢?它说明了我们在这个痛苦的世界上没有朋友。
如果我们每天都在人来乐和人来疯,我们每天都是高朋满座儿孙满堂朋友和儿孙绕着我们的膝在津津乐道和逗闷子,这时从远方来了一个朋友和乡亲,她(他)(它)除了给我们添一些麻烦和腻歪之外,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乐趣呢?我们的乐趣已经够了,已经不需要再添加什么了。
就是因为我们平时是孤独的,见不着一个人就是见着人也是陌路相逢和话不投机你已不是你我也已不是我,现在突然从远方来了一个陌生人,不是因为他(她)(它)而是因为他(她)(它)的陌生,我们就拉着她(他)(它)的手把她(他)(它)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其实她(他)(它)是我们的亲人吗?只有鬼知道。
当然我们也像鬼一样是不知道的,我们只是拉着她(他)(它)主观上把他们当成我们发泄对日常生活不满的一个渠道和对象罢了。我们亲热地流着泪迎上去抓着她(他)(它)的手激动地说“可见着你了”那并不是我们自己真实情感的流露,也许我们只是做给站在我们身边的人看的。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当我们感到孤独和痛苦的时候,当我们想着我们身边没有一个人可说和可聊的时候,当我们的身和心都不在我们的所处和所想的地方的时候,当我们对我们的所处和所想感到恐怖的时候,我们才想念起远方和大海,我们才感到开心和好玩儿。当我们想起这一切的时候,我们才虱多身不痒地一下就超脱环境和人物地对人说:“这里也很好。”“这样也不错。”“省得我费口舌。”
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我们每天都没有话说我们才只能在我们楼梯的拐弯处有事没事在那里贴纸条玩儿我们不对人和世界说话我们对着纸条说话我们把我们对你们和对世界所要说的一切都寄托到一张张的纸条上这时我们才说出了我们的心境和心里话呢。当我们说过这一切回头对着你们的时候,就有了一种一切都不和你们计较一切都提前原谅你们的大好玩儿和大开心。
我们不是对你们而是对我们自己的好玩儿和开心。我们只是在我们自己玩儿的时候才说这样的话。
这才是我们快乐和演奏快乐颂的基础。当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扫大街的老头在秋天的寒风里烧着一堆堆树叶的时候,我们一下就想起了我们的儿童时代那个时候我们故乡还是乡村我们背着草篓在那里扫一堆堆杨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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