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我们七娘说，三郎对你们十一娘，倒是极袒护，也极上心的……”崔大妇的声儿渐次弱了下去，“我虽然没见过十一娘，可每每听人说起，心中都喜欢极了她，要是十一娘能……嗨，你瞧我，这又把话扯远了不是。”
她像是无意间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王大妇脸色一变，只是刹那间而已，又恢复如常。
一旁王羡的诸嫂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准，这位崔家大妇，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了。
看似漫不经心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只是似崔大妇这样的女人，难不成，真的是有口无心？
王大妇压根儿就没有再接这个话茬儿，只是又多劝了崔大妇很久，横竖不肯再提起王羡来。
崔大妇吃不准她什么意思，可见她始终不肯再提王羡，便也不好一味的说，就怕她多心了，往后彼此再生分了，那这个事情，越发的办不成。
就这样子闲话家常了有一个多时辰，原本王大妇是要留了她在王家吃午饭的，可她再三的推辞了，到底是带了崔净瑛离开了王家回府去不提。
然而崔大妇她们才一走，王大妇便打发王逸之媳妇儿回屋里去知会一声，叫王逸之到她这儿来见她。
王逸之的发妻，出自清河崔氏，也是高门出来的女郎，生的端庄，说话办事也极有分寸，从不会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不该问的，历来都不多问。
可是王遇之媳妇儿李氏，是当初王遇之发妻难产，母子俱损，后来王家又给他续弦，娶的填房，是以出身门第便稍有不及，人倒是个好说话好相与的，也没什么坏心眼子，性子也不错，说起话来直爽坦率，就是太过直爽，往往显得不大有分寸。
这会子崔氏才要出门去，李氏叫了声婆母：“方才崔家大妇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求娶我们小幺呢？”
崔氏忙着要去拉她，却都没能拦住她的那张嘴，自然也收住了脚，不再往外走。
王大妇压了压鬓边太阳穴：“你只当没听见，什么也别问，回你自己屋里去忙你的吧，不要跟人再提这件事，也不要再来问我。”
李氏讪讪的，这才晓得自己又说错了话，问了不敢问的，崔氏长舒口气，才拉着她一道出了门去不提。
大约有那么一盏茶的工夫，王逸之从外头快步进了门，刚一进门，便笑着叫阿娘：“这么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吗？阿娘不是才见过崔家大妇吗？我瞧着阿婵的脸色也不大对，是崔大妇同您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不成？”
王大妇招手叫他近前：“崔大妇的确是说了些话，我心里头不安宁，也生出些想法，你大兄二兄不在家，你三兄是个不能商量此事的，也只有寻了你来了。”
三兄不能商量此事……
王逸之脸上笑意敛去，换了副正经神色：“到底是何事，这般着紧吗？”
王大妇既叫了他来，便自然没有打算瞒着他，将先前崔大妇说的那些话，同王逸之全都复述了一遍，临了了，才又添了几句：“谁也不是个傻子，她话里的意思，我听得出，她那样的人，总不会脱口而出，随口一说而已，只怕她今儿个到咱们家，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但到底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如今对外，十一娘和崔不问还有个师生的名分在呢，贸然开这个口，拿不准咱们家里是个什么态度，怕吃了闭门羹，她脸上不好看，也怕事情办不成，回头再开口更难。”
“那阿娘的意思是说，她其实是为了崔不问来求的？”王逸之眼皮突突的，“崔不问对十一娘，动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求了他阿娘，到咱们家来说这样的话，替他求娶？”
“不然呢？”王大妇斜过去一眼，“我也是为娘的，这事儿倘或是换在你们兄弟身上，难不成我会觉着，这样的女郎，堪为良配吗？”
她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这也就是自己的孩子，说不出什么来，你自己想一想，小幺这些日子以来干的这些事儿，叫人家看着，不是笑话吗？如今也就是陛下和圣人高看咱们家，把这事情全揽在了含章殿，外头的人才不敢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不然这建康城，闹的满城风雨，小幺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呢？”
便正是这个话了，只是阿娘这会子寻了他来，说要商量，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好商量的？
王逸之眉头紧锁：“阿娘您莫不是叫崔大妇说动了吧？”
一句话，正说到了王大妇的心缝儿里去，可她却又沉默起来。
她的沉默，落在王逸之眼中，正成了一种默认，他腾地站起身来：“阿娘怎么能叫她说动了呢？崔不问可是比小幺大了十三岁，那是十三岁呐！饶是他崔不问才学本事都过人，儿子也是自愧不如的，可他怎么能做我们小幺的夫主？阿娘，您可不要一时糊涂了。小幺这样的出身门第，样貌人品，如今还有圣人高看，又在崔不问手下学过半年的本事，将来许配人家，便是高门里的宗妇，她也不是当不得的，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想求娶呢，适龄的好郎君……”
“适龄的好郎君，你倒是指一个出来，给我瞧瞧看！”王大妇声儿显得沉闷，打断了王逸之的激动，“她快十五了，你当我没考虑过这件事吗？要叫她嫁到外阜，我是断不愿意的，可在建康的这些高门，能与咱们家门第相配的，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细细去看，哪里有十分出挑的，即便是我再狠狠心，把她嫁低些，那些个旁支所出的郎君们，也没有哪一个，是十分入我眼的，你来告诉我，你看上了谁？”
王逸之一时哑口无言。
建康城中的确龙章凤姿之辈多，可放眼望去，与小幺年纪相仿的，真的没几个，总都要比小幺年长，且家中早已娶妻，即便再有那么一两个家中无妻的，也基本都是发妻因病去了，再娶，那便是填房，断然是不行的。
所以……
“阿娘是觉得，崔不问纵使年纪长了些，可总算门第相当，又不辱没了我们小幺，所以您，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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