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出言侮辱亡父之人,凌统尚且怒杀之,如今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要他放下仇恨,谈何容易。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避免二人接触,以免公绩再向兴霸寻仇。”周瑜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大堂的方向,唇边露出淡雅笑意,“不过,公绩乃心存大义之人,我相信终有一日他能放下仇怨,不再视兴霸为仇敌,而是真正的同袍。”
孙权虽再三劝解,让凌统看在他的面子上勿念旧仇,结果被凌统哭着反问的一句“不共戴天之仇,岂容不报!”弄得哑口无言。毕竟凌□□于征讨黄祖之战,如今黄祖已死,孙权大仇得报,却又要凌统出于大局放下父仇,着实显得有些强人所难。
孙权知道仅凭言语难以化解凌统心结,为避免二人冲突,于是命甘宁领兵屯当口,周瑜继续于鄱阳湖训练水军,他则率军返回吴县,以黄祖人头祭奠亡父英灵,接着便将治所从吴县迁到了京口。
早在去年秋末,孙权便命人征调大量民夫于京口北固山前峰上筑城,历时大半年,一座临山靠江、易守难攻的雄险坚城拔地而起,城垣内外皆固以砖壁,如铜墙铁壁般牢固,故而称为“铁瓮城”。
城池虽不算大,却是按照宫城的规制建造,新的侯府也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已初具王府的规模。
后世大多以为孙权乃守成之主,倾向于偏安一隅,实则不然,仅从他将治所迁来京口,并违制筑城建府这两点,便能发觉其进取之志和日益壮大的野心。
郡主的居所自然也富丽了不少,宽阔的三进院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折游廊连接后花园,园内一带水池,山石点缀,遍植花草,一年四季都不会显得单调。
七月初秋,暑热未消,孙尚香坐在池边凉亭里,单手支颐,望着池中成群的红鲤出神,恍惚间,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在吴县的旧居,还是那个天真无忧的小女郎,她求四哥帮她应付母亲布置的课业,她拉着三哥教她拳脚功夫,她偷骑二哥的坐骑出府玩,她缠着大哥带她去打猎……
很快梦就醒了,池边红鲤吃完鱼食早已游得不见踪影,亭旁栽种高大的梧桐,阳光透过葱郁的枝叶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侍女们仍在进进出出,忙着收拾整理新居。
住的府邸更大了,住在里面的人却更少了。面对这气势恢弘的高墙深院,孙尚香心里越发觉得空落落的,满园景色落在眼里都索然无味。
冬歌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亭中,拿出一碟糕点一壶果浆放在石桌上,“郡主,眼下热气重,喝些柘浆解渴吧。”
孙尚香接过耳杯小饮了一口,望着杯中清透澄澈的果浆,依旧一言不发。
冬歌瞧出她心情不佳,试探问道:“搬来新府,郡主怎么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是舍不得吴郡故居,还是……在担心陆都尉?”
此番江夏之战,陆议不在从征之列,就是因为大军出征后不久,丹阳突然爆发叛乱,贼帅尤突接受曹操所赐印绶,煽动丹阳多县百姓作乱,陆议奉命配合威武中郎将贺齐前往平叛。
每次举兵西征,曹操就暗中派人煽动江东后方叛乱,屡试不爽。这次为了不妨碍西征,孙权并未抽调大部队去平叛,是以贺齐和陆议的兵马加起来也是少于叛贼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不知能否顺利平定叛乱。
见孙尚香仍旧闷闷不乐,冬歌小心翼翼劝慰道:“陆都尉不是给郡主寄信报平安了吗?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孙尚香伸手轻按住衣领下的红豆玉骰,沉默不言。陆议寄信的间隔时间一封比一封长,信的内容却一封比一封短,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因为战事吃紧,他无暇顾及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后,她垂眸低叹道:“希望吧。”
半个多月后,丹阳终于传来捷报,贺齐与陆议击败贼帅尤突,斩首数千,余党震服,叛乱诸县均已平定。陆议暂且屯驻当地,处理后续安抚事务。
接到陆议的手书,孙尚香反复看了几遍,确定他平安后,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立马坐到案前写回信。
晚风吹进窗户,罗帐轻摇,烛火微晃,孙尚香提笔的手顿了顿,又看向手边陆议写给她的书信。
每次他写信来多是问她好不好,叮嘱她注意这注意那,她每次问他的情况,他都是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可带兵出征,既凶险又操劳,他怎么可能事事都好?想来按时吃饭睡觉之类的话都是为了宽她心所写。
再者,此番聚众叛乱的并不是山越匪贼,而是受到煽动、化民为贼的百姓,这次平叛虽成功,但他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他总是这样,习惯一个人扛起压力,习惯把什么事都埋心里,不让别人为他担心。可她却不喜这一点,他们早说好了要风雨同渡,不离不弃,自然也要坦诚相待,一起分担。
她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想到三言两语在书信里说不清楚,还是等他回来慢慢说吧。
孙尚香轻叹口气,想了想,最后添上一句。
“早日归来,我好想你。”
*
自从将军幕府迁来京口后,孙权就一直在加紧备战,将主力军队布置在柴桑至夏口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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